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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
圣女你别喝茶水啊——
小夜连滚带爬要闯进房内大喊圣女别喝,被伊勒拦住。
“我换掉了茶叶。”异族人淡淡地说。
到底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小夜真的很想大骂异族人,就像他以前在部落里一样,有什么不满就大声说出来,谁都可以评判是非曲直。
“所以干果和鲜果都要试毒。”
小夜难以置信地说:“这里这么危险!我们干嘛还呆在这儿?赶紧带圣女回去啊——”
“回去了又能怎样?既然敢动手,在哪里都一样。”伊勒显然不太了解路边的茶寮和东桓专门用来接待外国使君的客馆有什么区别。
这涉及到谁担责的问题,圣女要是在守卫森严的客馆内出了事,即便将建业翻个底朝天也得严查。
圣女若是在外一不小心吃坏了东西,那可上升不到两国邦交的地步,随意扯个背锅人处死,南晋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
小夜不想再与伊勒理论,直直转身向自家圣女告状去了。
陆游冶倒是很满意伊勒不动声色地除掉隐患的举动,这个异族人功夫虽没有尸幽卓绝,看似不明白很多士族的规矩,但行事有一套自己的准则,而这些准则竟与她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之处。
从他的举止和言行能看出来,他在自己的家乡应当也是身份显赫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流落到此。
圣女的人拿走了黑色碎茶叶。
陆游冶支着下巴感叹:“可真是危机四伏。只是不知,这危机是冲着谁来的?”
伊勒抱胸立在一旁,“怎么看都是皇帝那边漏了风声……你找的人,真的靠谱吗?”
“这可说不准,东桓的水深,万一有人想借南晋的手搅浑池水呢?”她绝不能承认这毒是下给她的,不然她在南晋使团很难再掩藏身份。
长乐圣女心思玲珑,处事圆滑,虽接纳了她,但也没让手下人与她过多接触,到底还防着她,显然是想赶紧扔掉她这个烫手山芋。
“楚熙海说你是神女,清冷孤绝。我觉得不是……”
他真的很大胆,什么都敢说,毕竟他自认不是陆游冶的侍从,而是地位平等的合作者。
“我觉得你是个疯子,你没那么想活着,也没那么想死。当时掉下悬崖的时候,我把你救醒的时候,你跟我说要回城的时候,你好像都无所谓……就连听到自己的葬礼都无动于衷……母亲跟我说过,无欲无求的人,都是疯子。”
这是伊勒第一次提起除了找人以外,关于自己的其他事。
她鸦羽般的长睫垂下,遮挡了漆黑眸子中的冷意,但如潭中幽石的嗓音暴露了她此时心情不佳。
“那又怎样?”
她歪过头,森然的光直视伊勒。
理直气壮地说:“是啊,人终有一死,无论何时我都欣然接受。阴谋诡计、下毒刺杀……我习惯这样的生活,如果有一天我因这些而死,这是合理的事,为什么要感到伤心呢?”
伊勒看穿了她,也许是因为离开建业、离开陆氏的日子里,她有些放纵了。
一直以来的习惯让她瞬间竖起身上的刺,因为她的母亲也跟她说过——不要让人看清自己。
但这句话还有下半句——如果不幸被人看清了,也不要害怕。
伊勒觉得自己只是评价了一番少女的性格,浑然不知少女已将杀掉他这件事排上了日程。
母亲没有告诉她“不害怕”应当做什么,但以她十六年来的经验来说,合理的死亡是最简单的方式,因为人的命很脆弱,不管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呢?你只说要找一个人,但从没说过那个人的姓名和模样。我马上就要回家,天下之大,单就建业便有数百万人,就算我家的势力再大,找人也得有个依据吧。”
那个人无比狡猾,一旦消息泄露出去,那个人就会像一滴水流入大海那样消失不见,所以他必须等待时机,直至陆游冶确实有能力一下子找到那个人。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实在难以解释,他其实想让这个国家的皇帝帮他搜寻那人的踪迹。
但他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连眼下陆游冶的许诺也只是趁着她难得的落魄要来的。
所以他依旧岔开了话题,“背叛的地方,也还算是家吗?”
说完,他紧闭嘴巴,像是在等待陆游冶的责骂。
出乎意料的,陆游冶平静地告诉他:“家就是这样的地方,别说是士族,即便是布衣家中,也会有背叛的。偷腥的丈夫或者妻子,明明只是嘴馋却说自己饿的孩子,为此花掉了家庭中不多的钱财……”
“他们组建家庭实际上只为了能合理地互相利用……可他们还是家人,住在家里。只是我现在被利用了,有时候我也会利用我的家人……”
她不正常,这件事很明显。
伊勒声音幽然:“会觉得伤心吗?”
“你觉得我应该觉得伤心吗?”
背叛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两人相望无言,伊勒金色的眼眸往常流转着光芒,却敌不过陆游冶那双深渊般的瞳孔。能将一切瑰丽的光都吸进去,仿佛传说中的弱水,连最轻最轻的羽毛也沉落。
伊勒率先回避了,“你打算怎么回‘家’?”
“圣女会安排好的。”
说着她将伊勒赶了出去,明天她将以最庄重、华丽的姿态回到满是阴谋与诡计的战场,即便今夜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扰她养精蓄锐。
*****
翌日。
再神秘的礼物也应当于今日奉于东桓的赤武帝。
陆游冶很少从公车门进宫,这是整座皇宫的正南门,只有需要将整座皇宫翻来覆去清扫一遍的大事发生才会开启,很显然,赤武帝这次不算整数的寿辰就算是一件大事。
铁灰石墙包裹着朱红色的大门,数百名工匠精心雕琢整年,把整块的汉白玉雕琢出龙凤成祥的图案,其上没有鎏金的门环,这意味着这扇门只能从内部打开。
大门早已打开,仿佛铜和铁铸就的铰链与地面和石墙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还回荡在此。
深红的绒毯从脚下延伸至大殿内部,无端让人想到世间的每一位帝王都是踩着这样的血路到那至高宝座,可他们都只是来到它面前,而非真正拥有它。
纵然如此,也已足够令人心潮澎湃。
除了皇帝,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在大殿前乘坐轿辇,陆游冶随着长乐圣女攀登漫长的步阶。
一步一步。
百官早已列位等候,她经过穿着不同颜色官袍的官员,白、青、绯、紫……也许有些红袍和紫袍的官员认出了她,他们神情震惊,但还记得这是怎样的场面而不失态。
陆游冶也是第一次身处象征着东桓无上权威的大殿,宝座之上,真龙的化身披着赤黑的华服,那张熟悉的面孔突然之间模糊了。
那是因为此时此刻她作为与阶下众臣一般的人,不被允许直视龙颜。
不,她和那些人不一样。至少他们是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而她只是沾了南晋使团的光。
她经常来皇宫,却无资格出入这里,只是帝王的权力用小小的优待和温和的语言暗示,她与他们并无不同。
但从一开始,这就是谎言。
真是……被哄骗了许久啊……
长乐圣女吟诵着早已准备好的祝寿词,尽力施展着外交辞令。那位副使今日也在,比起长乐圣女,显然他更擅长谄媚上位者。
很快,长乐圣女提到了她。
“除了刚才献上的礼物,前几日使团在宝华山下救起一位贵女,当时她身受重伤,用了我族秘药才转危为安,她自称来自陆氏,名游冶,不知是否为月前贵国不幸坠崖的文姬?”
百官霎时议论纷纷,不过片刻便安静下去。
陆游冶移步上前,垂下眸子抬起脸。
“臣陆氏游冶,幸借陛下圣寿吉光,蒙天庇圣女救,危难得脱归朝!”
已尽初夏,外面的阳光炽烈,照在她脸上时却像是月光流淌。
是那张熟悉的脸,素白清澈,远山般的长眉如同被新燕精心剪裁,远远以为氤氲着山间林雾的墨瞳,仔细看却锐利如刀锋。
层层叠叠的绣着暗纹的厚重深衣裹着她挺拔的身躯,成套的玉饰垂落腰间,这是东桓人的正式服饰,只是因为颜色与使团其他人过于接近,才不至于显得太过于独特。
可她的美貌已足够引人注目。
没见过她的人都感叹于此女的绝世容颜,在心中暗暗比对这张脸与那句评语的相似程度。
她有这样的容颜还是传说中的文姬的话,那全建业的贵女们要如何自处?
有人这么想。
大殿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在等待赤武帝的回答。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妄下判断,即使是她的亲叔父——陆氏的掌家人。
可那高座上的帝王迟疑了,仿佛她未曾千百次在他的案头汇报那些不应为人所知的消息。
他在迟疑什么?
陆游冶心想,难道连帝王也背叛她了吗?可活着的她分明有更多利用价值!
她难以想象,真正的背叛者到底拿出了怎样的筹码,足以打动一位帝王!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寂静。
“可是,臣的侄女昨日已经回家了……”
——陆思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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