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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裴烬的身体在听到“第二个问题”时,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那刚刚因痛苦回忆而瘫软如泥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限、随时会绷断的弓弦!
**“呃——!”**
一声压抑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痛哼从他齿缝里挤出。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死寂的荒原瞬间被新的风暴席卷!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更复杂、更黑暗、更令人心悸的情绪——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刻骨铭心的恨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最亲近之人背叛后的巨大绝望!
他的瞳孔在昏黄的油灯光下疯狂地收缩、扩张,如同濒临碎裂的黑色琉璃。目光没有焦点地在虚空和谢沉璧冷若冰霜的脸上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一个躲避这致命问题的出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崩裂的伤口,鲜血浸透了兽皮,散发出更浓重的铁锈味。
他试图别过头,避开谢沉璧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视线。但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只能徒劳地让脖颈的肌肉绷出狰狞的线条。牙关死死咬紧,下颌骨因用力而凸起,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仿佛要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答案碾碎在齿间。
谢沉璧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复仇女神像。她的目光比裴烬脸上的冰霜更冷,比穿透茅屋缝隙的寒风更利。她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那瞬间爆发的、比回忆母亲惨死时更加复杂的恐惧与恨意——那指向的,绝非仅仅是“鬼市”的恶徒。
这沉默的对峙,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窒息。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土墙上,如同地狱里互相撕咬的恶鬼。
裴烬的喘息越来越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刀片。他试图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但那动作只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落。
“咳…咳咳…嗬……” 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颤抖,连带着身下的土炕似乎都在呻吟。那剧烈的痛苦仿佛暂时压制住了他内心的风暴,让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他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和冷汗的手,胡乱地抹了一下脸,试图擦去那令他感到耻辱的生理性泪水,结果却把血污和汗水抹得更开,整张脸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他再次闭上眼,胸膛急促地起伏,仿佛在与体内某个狂暴的意志进行着殊死搏斗。那枚染血的玉蝉带来的冰冷触感,母亲绝望的眼神,雪地上的猩红……与此刻谢沉璧冰冷刺骨的问题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名为“过去”的网,将他死死缠绕,勒得他几乎窒息。
谢沉璧耐心地等待着。她知道,裴烬此刻的挣扎,恰恰证明了那个答案的分量。那个“卖”了他们母子的人,必然与他有着极其特殊、极其不堪的联系。这联系,或许比“鬼市”的暴行本身,更能彻底摧毁他。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终于,裴烬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一些。他不再闭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头顶那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肮脏、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残破的躯壳,坠入了更深、更冷的深渊。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
接着,又是一下。
仿佛溺水者在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谢沉璧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两片干裂、染血的嘴唇上。
然后,一个极其嘶哑、破碎、几乎不像是人声的音节,如同垂死昆虫的哀鸣,极其微弱地从裴烬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赌……”
仅仅一个字,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紧。
谢沉璧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模糊的、令人心寒的轮廓在她脑中瞬间成形——与绝望、贫穷、出卖紧密相连的字眼!
她没有出声,只是用更加锐利、更加不容回避的目光,死死锁定裴烬的脸,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向他残存的意志。
裴烬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那个字本身就带着剧毒,灼烧着他的内脏。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和极度憎恨的表情。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新的血珠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兽皮上,与旧的血迹融为一体。
他猛地侧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第一次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疯狂燃烧的恨意,迎上了谢沉璧的目光!那恨意浓烈得几乎要化为火焰,将眼前的一切连同他自己都焚毁殆尽!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轻响。他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那个即将出口的称谓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搏斗。那不仅仅是揭露一个名字,更是将他生命中最不堪、最耻辱、最黑暗的根,血淋淋地刨出来,暴露在仇敌的眼前!
“赌……赌……” 他重复着那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身体的剧烈痉挛。
终于,在谢沉璧冰冷目光的持续重压下,在内心仇恨与绝望的双重撕扯下,裴烬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混合着痛苦与无尽恨意的嘶吼,那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力量:
“…爹!!!”
那个字,如同炸雷,轰然在死寂的木屋里爆开!
裴烬吼出这个字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瘫软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和拉风箱般的喘息。他蜷缩起来,像一只被世界抛弃的受伤野兽,将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深深埋进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的兽皮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不是陌生人,不是远亲。
是他本该最亲近、最依赖的人!
是他的亲生父亲!
为了那该死的、填不满的赌债,亲手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推入了“鬼市”人牙子那如同地狱入口的魔掌!
巨大的讽刺和深入骨髓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谢沉璧。她看着那个蜷缩在血污兽皮里、因揭露这比死亡更不堪的真相而彻底崩溃的男人,心中的恨意依旧如烈火燃烧,但那火焰之下,却翻涌起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情绪——那是对命运残酷的惊悸,是对人性之恶的彻骨寒意,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眼前这个背负着如此沉重诅咒的复仇者的……一丝扭曲的理解。
木屋里只剩下裴烬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在昏黄的灯光和刺鼻的血腥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谢沉璧站在原地,掌心的玉蝉仿佛重逾千斤。她冰冷的目光扫过裴烬剧烈颤抖的脊背,最终落回他埋进兽皮的脸。她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更深的冰冷和探究。
“第三个问题,” 她的声音如同冰河下流动的寒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呜咽,每一个字都清晰而致命,直指那场吞噬了谢家百余条人命的滔天血案:
“你屠我谢家满门,是受‘鬼市’何人指使?那夜动手的‘蝎奴’,又是奉谁之命?”
蜷缩的裴烬,身体猛地一僵,呜咽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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