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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补阙
雨声淅淅沥沥,宴清的马踏碎了水洼,正向钰军军营方向赶去。
出京城已半月有余。这半月里,钰军如狂风骤雨般反扑五州,陆续拿下了一些战略要地。
军营已近在咫尺,宴清勒马而立。
半月前,天子从各地调遣十五万钰军精锐跟随宴清出征。自京城一役成名后,宴清便升任大将军,也接到了收复五州的帝令。
钰朝天子江焕看着宴清欲言又止:“钰朝五州乃是戍卫京城的屏障,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待拿回这五州,钰朝就不必受燕国掣肘。”
“皇姐说要随同将军一起出征,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皇姐还说,等收复五州归来,她要亲自给将军送一份大礼。”
“将军请放心,经过这几月的休整。钰军军力已恢复至战前。从各地调来的精锐十五万有余,可随将军出征。经暗影盟探报,燕国太子完颜骨也自打京城战败,回去便被其余各派势力孤立。为保护太子,燕国皇帝执意让完颜骨也留守幽州。”
“这正是拿回五州的好机会,燕军能征善战者,除太子完颜骨也无出其右。其余势力不过是散兵游勇,不值一提。”
“宴将军意下如何?”
“兵戎残酷,行军劳苦。”宴清摇了摇头。“怕是公主殿下难以承受。”
“阿宴,不必如此忧心本宫。”
江宁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轻柔却坚定,像微风拂过窗棂。
她缓步而来,赤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映着晨光,月白纱裙上的凤纹随步轻动,衣袂间萦绕着淡淡的槐花香。
她望向宴清,眼神温柔似水。
“去年,本宫曾与你同守这京城。”
“彼时燕军兵临城下,本宫与你分守青龙朱雀二门,城砖染血时,你可曾见本宫退过半步?”
“何况本宫,不怕苦,不怕累。我只是放心不下……。”
说到那句“放心不下”时,尾音忽然卡了壳。只见她耳尖微微泛红,那抹红晕渐渐蔓延至颈侧,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动人。
停了停,江宁垂下眼睫,遮住眼底那点缱绻,声音更轻了些。
“本宫心意已决,宴将军无需再劝。”
【叮,女主幸福值加5,目前幸福值为90。】
【哇塞,快看快看,女主她放心不下你!!!】
统鹅,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哈。
【还不是跟你学的,谁叫你表面一本正经冷冰冰,背地里就是个人间之屑。】
我屑我乐意,系统你管不着。
【我倒是有点可怜这个世界的女主了,瞧她被你外表忽悠的哟。上次她主动索吻,还有这次执意陪你一起去伐五州。老实说这个时候你是不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是,那又怎样?
等女主幸福值满了,宴清她会主动脱离这个世界的吧?
【骚年,一切还是以任务为重啦。情情爱爱不可取。】
“情情爱爱不可取?”
宴清勾唇一笑。
“系统,你还记得刚开始送我来这世界时,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吗?”
【人都是会变得嘛,统鹅也会变嘛。】
思绪转到现在,宴清掀开军帘,快步走入账中。
军帐内火烛摇曳,江宁正俯身看着摊开的五州布防图,指尖沿着朔州至云州的山道轻轻划过。
她闻声回眸,见是宴清,眉眼间霎时漾开融融暖意,朱唇轻启。
“回来啦?怎样,可有什么收获?”
她自然地递过水壶,壶口碰到宴清唇瓣的刹那,两人都顿了顿——这壶是他们共用的,壶身还留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哎哟哟,这就喝到一起了?】
你别瞎掺和,我和江宁说正事呢。
宴清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水珠顺着下颌滚落。她抬手抹了把脸,眼底带着未散的杀意。
“有埋伏。燕军在朔州通往云州的山道上设了伏兵。”
她放下水壶,指尖利落地点在布防图的山腰处:"主力藏在这片密林里,只派了十几个探子伪装成猎户。我让亲兵在前方按兵不动,自己单骑绕到山后。”
“刚绕到伏兵身后,就撞见两个放松警惕的。银枪没出鞘,直接用枪杆敲晕了。”
“往上走时惊动了巡哨,那家伙举刀劈过来,我偏身避开,借着他自己的力道一挑,人就从坡上滚下去了。”
“后来动静闹大了,山半腰的伏兵涌出来不少。”宴清抬手抹去颊边溅到的一点血渍,语气平淡。
“我调转马头往密林里钻,那群追兵反倒自乱阵脚。有个穿铁甲的士兵冲在最前,我一枪挑向他握刀的手腕,接着顺势用枪杆砸向他的后颈,就把他整个人砸进了伏兵堆里。”宴清忽然轻笑一声,“这一撞,倒帮我冲散了半排人。”
江宁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布防图的边角,直到宴清说完,才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看来没吃亏。”
宴清伸手替她将银钗扶正,指尖在鬓边稍作停留:“明日雨停了,我带你去看那处地形。”
“好”
翌日雨歇,山雾尚未散尽,两人已策马立于朔州至云州的隘口。
宴清指着山半腰的密林,将伏兵藏匿的死角、便于突袭的侧坡一一说与她听,江宁听得仔细,偶尔插言问两句,目光扫过山上那片幽深的林子时,已多了几分了然。
三日后的云州城下,燕军主力果然依托城防倾巢而动,同时从山腰密林放出伏兵。却不知宴清早已带精锐绕至侧翼,此刻正从当初探查的侧坡突袭。
“放箭!”江宁一声令下,早已埋伏的钰朝弓弩手万箭齐发,箭雨倾泻而下。
宴清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银白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猩红的披风像一条流动的血线,在乱军之中劈开一条通路。
那杆银枪在她手中如银蛇出动,枪尖寒芒吞吐,倏忽间已刺穿三名敌将咽喉。枪杆回旋横扫,五六个燕兵顿时人仰马翻。
她专挑伏兵阵型的薄弱处突击,每一次挥枪精准狠辣。燕军的铠甲纷纷碎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江宁在高处看得分明。唇角微扬,心跳随着那道身影起落。
她迅速从腰间解下信号箭,搭弓拉弦——这张弓是宴清特意为她定制的,比寻常军弓轻三成,却不影响射程,正合她的力道。
“咻——咻——咻——”
三支信号箭带着不同的哨音划破长空,左翼的骑兵、右翼的步兵、中军的盾阵应声而动。钰朝军队如两道铁流,从两侧迅猛包抄,瞬间将燕军截成数段。
当最后一面燕军旗帜倒下时,宴清勒马回望,她银甲上的血迹在夕阳下泛着金红,比那袭披风还要夺目。
江宁迎着她的目光,轻轻挥动尚带余温的弓臂。
夜晚时分,回到账中。
宴清来不及歇息,昨日策马时回想起江宁半月前的承诺,于是便亮晶晶地盯着江宁,眼里像落了星子,亮得灼人:“殿下说的大礼是什么啊?”
江宁被她看得心跳漏了半拍,脸颊腾地泛起绯红,连耳尖都染了层薄粉。
她抬手,指尖轻轻在宴清鼻尖上点了一下,那点触碰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痒意。
“不急。”她声音软下来,尾音缠着点笑意,眼波流转间,竟比此刻帐外的月光还要柔。“等收复了五州,回了京城,再给你。”
沧州城的护城河泛着冷冷的光,城墙上的燕军弓弩手严阵以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宴清站在城外的山坡上,银甲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猩红披风如血般铺在身后,将周围的夜色都染成了暗红色。
她手中银枪斜插地面,枪尖寒光与月色融为一体。
“沧州城池坚固,硬攻必伤亡惨重。”
江宁在一旁轻声说。她身着素色劲装,外披一件薄纱披风,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宴清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周围的地形,忽然狡黠一笑:“我有一计,可破此城。”
江宁目光一滞,不自觉地被宴清唇边那抹狡黠的笑意牵住了心神。
夜露凝在甲胄上,泛着冷光。宴清望着城外黑压压的营帐:“燕军守城三日,已是强弩之末。今夜用疲兵计——让弟兄们在马腹绑上布条,驱马绕着城墙跑,动静越大越好。”
亲兵领命而去,帐内只剩她与江宁。宴清从怀中摸出张泛黄的图纸,上面是沧州城的暗渠分布图:“等燕军被城外动静引去城门,我率精锐从城西暗渠潜入。”
江宁凑近看图纸,指尖点向暗渠入口:“我和你同去。”
“不可。”宴清抬眼,语气沉了沉。
“暗渠年久失修,又窄又湿,满是淤泥腐鼠。且沧州城内危机四伏,殿下贵为金枝玉叶,断不可冒此风险……”
“阿宴”江宁打断她,夜色里的眼睛安静而明亮。“从离开皇宫进入醉仙阁的那日,我便不是在深宫娇养的公主了。这点脏累,我受得住。”
夜色如墨,沧州城外的旷野上,数千匹战马被卸了鞍鞯,腹间都绑着浸了油的粗布条。风过时,布条与马毛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混着马蹄踏过碎石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报——钰军攻城”
燕军将领率军围住城门。
江宁和宴清换上夜行衣,趁着夜色来到城西。
暗渠入口藏在城西的废井旁,掀开厚重的石板,一股混杂着腐臭与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宴清先跳了下去,她回头伸手,江宁毫不犹豫地握住。
暗渠里又黑又窄,积水没过膝盖。宴清走在最前面,银枪在前面探路。江宁紧紧跟在她身后,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衣角,心中的恐惧被安全感取代。身后相继而入的精锐士兵侧着身子才能通过。
约莫一炷香后,前方透出微光。
宴清示意她停下,自己先探出头。
沧州的暗道通往了城内的贫民窟,残垣断壁间空无一人。
她回身将江宁拉出来,见她头顶沾了片枯叶,便伸手替她拂去。
“往南走是粮仓,东门在东南方向。”宴清压低声音,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你去粮仓,我去排水闸。子时放火为号,我会在东门与你见面。亲兵分两队,一队随我去开排水闸,一队护着殿下去粮仓。”
“若事有不妥,立刻藏身百姓中间再伺机离开。”说着将手中的沧州图塞给了江宁。
“你…”江宁接过她递来的火油和城图。
“多加小心。”
两人率领亲兵分头行动,江宁利落地摸进粮仓区域。
果然不出所料,城外佯攻的动静已经让大部分守卫被调走了,只剩下两个哨兵靠在墙边打瞌睡。
亲兵们转瞬便解决掉两人。江宁轻巧地绕到粮仓后方,将随身携带的火油均匀地泼洒在干燥的草料堆上。
另一边,宴清刚摸到排水闸,却撞见巡夜的燕军。她拔刀解决掉一人,另一人却已吹响哨子。
霎时间,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照亮了她银白的铠甲。
“抓住她!”燕军嘶吼着扑上来。宴清带着亲兵且战且退。
却不想斜刺里冲出个燕兵,举刀直劈她后心——
“小心!”
一声清喝,江宁不知何时竟跟了过来,竟想飞扑过来替她挡刀。
宴清瞳孔骤缩,反手将她往旁边一推,自己硬生生受了那刀,甲胄被劈开一道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宴清咬牙吼道,挥枪挑飞那燕兵,后背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我不放心你。”江宁扶住她,声音发颤。“火已经放了!”
远处粮仓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宴清推开她:“保护殿下去东门!别管我!”
江宁却死死的攥着她。
“要走一起走!”
此时,排水闸的铁链被燕军锁住,城外的弟兄怕是一时进不来。
江宁咬着牙,挥剑劈开锁链,积水瞬间奔涌而出,淹没了半个东门。
“就是现在!”宴清喊道。
城外的钰朝军队趁乱攻城,东门守兵被洪水与火光照得大乱。江宁扶着宴清,与冲进来的钰军会合。
混乱中,江宁扶着宴清的手臂,触到那片温热的湿濡,声音发颤:“为什么总是这样……”
宴清忍着痛笑了笑,银枪挑飞一个靠近的燕兵。
“因为,我守的不只是这万里江山,我还守你。”
青州城收复时,恰逢元宵。百姓们自发在街头挂起灯笼,残破的城墙上,灯笼一串连一串,像落了满地的星光。
宴清脱下银甲,换上玄色锦袍,她站在街边,望着江宁提一盏兔子灯缓步而来。水红的裙裾拂过青石板,裙摆上绣的并蒂莲被暖黄的灯光一映,花瓣随着步履摇曳,竟像是活了过来。
“你看这灯,”江宁把灯举到她面前。烛火在灯纸里跃动,“是王大娘教我扎的,说兔子能辟邪。”
烛火透过灯纸,在她低垂的眼睑上落下细密的影,随着火光轻轻颤动。
宴清接过灯。指尖相触的刹那,江宁的手背像被灯纸里漏出的热气烫着了,可还没等抽回,宴清已经握住她的手腕:“走,去河边放灯。”指尖顺着她掌心一滑,便十指相扣地牵牢了。
河边挤满了人,孩子们提着灯跑来跑去,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鸟。
江宁蹲下身,把兔子灯放进水里,兔子灯在水面转啊转,像只发光的小兽。宴清也跟着放下手里的莲花灯。两盏灯在水里慢慢漂近,灯影交叠,分不清哪盏是哪盏。
“许了什么愿?”江宁问。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灯影摇曳,却不及倒映其中那张侧颜明媚。
“愿世间永无战事,人人平安喜乐。”
“你呢?”宴清反问道。
河面上的灯越来越多,将夜色映得透亮。江宁凑近,呼吸拂在宴清脸上,带着甜香。
“愿与你,看遍这山河,守得这太平。岁岁,年年。”
三月后。
太和殿内,金碧辉煌的梁柱上缠满了明黄绸带,与廊下高悬的宫灯交相辉映,将整个殿堂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气中弥漫着蜜酒的甜香,为这盛大的宫宴更添几分欢快的气息。
江焕端坐于龙椅之上,身上的常服比朝服更显华贵。玄色底缎上用赤金绣着流云纹,袖摆与衣摆处暗绣着日月星辰。在烛火下泛着流动的光泽,衬得他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温润。
案几上摆满各色佳肴。
“来,满饮此杯!”他举起玉制酒杯,声音里带着特有的清朗,“若非宴将军,哪有今日的太平酒?”
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武将们的粗豪笑骂、文臣们的温声恭贺混在一起,连殿外的燕雀都被这热闹惊得扑棱棱飞起。
江焕的目光掠过殿内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在殿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
宴清一袭银甲未卸,正被几位老将军围着劝酒。她束起的高马尾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脸颊边,银甲上溅落的酒渍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位平日雷厉风行的女将军此刻难得显出几分女儿家的窘态,却仍挺直腰背与老将们斗酒,英气中透着几分娇憨。
江焕小抿一口酒,朗声笑道。
“宴将军可别醉倒了,明日还有要事呢。”
宴清刚用银壶斟了满杯,闻言挑眉:“陛下放心,末将千杯不醉。”
目光微转,便见江宁公主端坐于东侧首位。她身着一袭石榴金宫装,九凤朝阳的暗纹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细碎的金光。
她没喝多少酒,只拈着块杏仁酥慢慢吃,偶尔抬眼望向宴清,见她被武将们围在中间,碎发沾着酒珠,却笑得坦荡。眼底便漫出点温柔的光。
有老臣过来敬酒时,她便浅笑着回敬。
鬓边一支东珠步摇随之轻颤,珠玉相击间,在殿内洒落点点莹辉,恍若星辰坠入凡尘。
酒过五巡,江焕亲自提着酒壶走下龙阶,先给江宁斟了半杯,又转向宴清。壶嘴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荡出涟漪:
“宴将军,朕敬你三杯——一杯谢你护朕皇姐周全,二杯谢你收复五州,三杯……”
他故意顿了顿,眼尾扫过江宁泛红的耳根,笑得促狭,“三杯且先记着,等宴将军收到大礼时……朕再陪你饮个痛快。”
江宁嗔了江焕一眼,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陛下莫要取笑我们了。”她声音里带着点羞赧,却难掩眼底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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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驻守的士兵自古以来就少于排水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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