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

　　唐旿加上燕疏与联系方式的过程十分曲折，从641区归来后，没过几天风塔信息部给他发了封邮件，里面是“风塔在线”的下载链接和他的个人账号及密码，并附赠了药品说明书似的使用指南。

　　“风塔在线”集办公、社交和生活服务于一体，上至个人档案归存，下至请销假，只要跟风塔以及从业人员相关的事务，全都在这一个平台完成。

　　唐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那一长串使用说明中精准定位到了一行字——

　　[您的搭档燕疏与的个人账号为xxxxxx]

　　下一秒这串字符就出现在了搜索框里。
　　再下一秒好友申请已经发出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管燕疏与是不在乎还是没看见，总之在唐旿发送好友申请后的十几天，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而唐旿这么个天塌下来脸皮盯着的厚颜星人竟然真因为那天的小插曲而没好意思打扰燕疏与，直到他带着四菜一汤敲开了505的门。

　　从医院回去时他不经意地提起好友申请的事，燕疏与竟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回去看看”。从此唐旿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不过唐旿最终还是没看出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他太会藏。

　　两人后续敲定方案时通过简单交流定下航班和酒店，因为他们没想到半路捡到一个便宜儿子，订的套房只有两间卧室，所以房间的分配成了个不小的问题。

　　“搭档，儿子，你们怎么看？”唐旿问。

　　小男孩暴起，“我不是你儿子，我叫刘励！”

　　“流利？”唐旿乐了，“听你讲话也不怎么流利啊。”

　　“我……”

　　话没说完，燕疏与道：“你姐姐呢？”

　　刘励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失踪了。”

　　唐旿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的意思是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拍了拍刘励的脑袋，“看来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也得亏了你脑子不灵光，没去报警，不然就打草惊蛇了。”

　　“说谁不灵光呢？！”刘励看准了这两人不是坏人，胆子渐渐大起来，敢跟唐旿顶嘴了，但面对燕疏与还是发憷，“我姐叫刘雨薇，下雨的雨，蔷薇的薇。”

　　燕疏与又问了一些刘家姐弟的情况，确认他们起码五服之内跟海迪药业扯不上半点关系，刘励则信誓旦旦认为是因为他们偷了药材，海迪的人才抓走刘雨薇的。

　　刘励忍不住问：“咱们什么时候行动？”

　　唐旿温馨提示：“不是‘咱们’，”他指指自己和燕疏与，“是‘我们’。”

　　“不，”燕疏与道，“他有用。”

　　他打开电脑露出一个蓝白配色的网址——海迪药业的官网，顶端大字显示着一条简讯，全国各大药企代表团即将到达海迪药业进行参观访问，时间就是明天。

　　唐旿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你打算混进去。”

　　“只有我。”燕疏与道。

　　“我不赞成，”唐旿道，“明天海迪总部肯定戒严，太危险了，况且我能找到刘雨薇的具体位置，让我去。”

　　“首先不能确定刘雨薇到底在哪。”燕疏与合上电脑，“其次，你有更危险的任务。”

　　“没问题。”

　　刘励傻眼了，“他还没说是什么呢。”

　　唐旿正色道：“这叫心有灵犀，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唐旿微笑着摇头，“这是机密。”

　　刘励反应过来了，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有任务在身，“你们的任务跟我姐有关吗？”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唐旿正色道，“但我们一定会把你姐姐平安带回来，你只要乖乖听我们安排就行了。”

　　刘励沉吟片刻，盘算其中利害，转向燕疏与，认真道：“我能做什么？”

　　燕疏与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他说话做事一股野蛮生长的滋味，讨嫌的本事一流，但担心姐姐的心不是假的。

　　“你去报警。”

　　wtf？！

　　刘励实在搞不懂这两人的脑回路，刚才还说他没报警是好事没有打草惊蛇，现在又要他去报警，搁这左右脑互搏呢，“不是，你认真的？”

　　唐旿教育道：“不要在你不熟悉的领域轻易提出质疑，生姜早晚吃还有不用功效呢。”

　　“你又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然。”

　　刘励一脸“骗人的吧心有灵犀是这么用的吗你们真的只是搭档不是更龌龊的关系吗”的表情，面露难色，“能不能解释清楚一点，我脑子不灵光。”

　　一听这话唐旿就来精神了，揽过刘励的脖子悄悄道：“三十六计——声东击西！”

　　“明天多家药企参观，海迪总部的安保系统一定是最高级别的，但对我们来说并非都是坏处。人多眼杂，咱们就可以暗度陈仓，懂了吗？”

　　刘励最好的成绩还留在幼儿园，三十六计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似懂非懂道：“怎么个暗度陈仓法？”

　　唐旿慈爱地拍拍他的背，“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燕疏与道：“明天你去报警，直接找刑侦科，说你姐姐被海迪药业绑架了。”

　　刘励心里一万个感叹号和问号，秀逗的脑子转了半天才捋清楚他的意思，问：“这样难道不打草惊蛇？刑侦科我也接触不到啊！”

　　“告诉警员，你姐姐是哨兵，刚觉醒没有登记的哨兵，只要跟进化者扯上关系，刑侦科必须管。”燕疏与道，“你必须把刑侦科的人带到海迪总部，场面越乱越好。”

　　“这……”刘励面露难色，“我不知道能不能行。”

　　燕疏与凝视他半晌，冷笑道：“你不行？是谁信誓旦旦要冲进去救人？是谁拉着我不放求我帮忙？我都快忘了你哭天抢地的样子，以为你多能豁出去，姐弟情深的戏份演完了，现在开始打退堂鼓，不虚伪吗？”

　　“下落不明的是谁姐姐？刘雨薇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没有横插一脚我的计划会更顺利，我有什么义务帮你们，你给我开工资吗？”

　　听着这些话，刘励面红耳赤，咬紧牙关一个字也反驳不了。双拳将膝盖布料攥得皱巴巴，他不敢直视燕疏与。

　　“我……我……”

　　“刘雨薇在等你。”燕疏与话语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锋利，他心平气和地说，不掺杂私人感情，只是一句最简单的客观陈述，却直击刘励心底。

　　十二岁少年身形单薄，明明是最该有婴儿肥的年纪，脸颊却挂不住几丝肉，衣衫洗得发白，他看见手臂上磕磕碰碰的伤痕。

　　他想起小时候因为没爹没妈被小混混欺负，他长得矮打不过，每每拽着衣服遮掩伤口回到家里，姐姐一边骂得他狗血淋头一边给他包扎，他嫌丢人，疼得呲牙咧嘴也不说到底被谁欺负了。几天后再碰到那些小混混，他们看见他就跑。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姐姐第二天就提着木棒一挑四把那些人揍得满地找牙。

　　他真的不知道她怎么发现是那几个人的。

　　就像他不知道那个瘦削的少女怎么独自撑起两个人的生活。

　　十年相依为命，一朝不计后果。

　　刘励霍然抬头，“我可以，我能帮上忙！”

　　燕疏与斜覷他，“明天该怎么说？”

　　“海迪药业绑架了我姐，她是个刚觉醒没来得及登记的哨兵，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务必把刑侦科的人带到海迪总部。”

　　“碰到特殊情况自由发挥，不管过程如何，目的达到就行。”燕疏与道，“我会趁乱混进去，你管好自己。”

　　刘励郑重点头，“我明白。”

　　“那我呢？”唐旿凑过来。

　　他们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才是重点，不能告诉孩子，燕疏与斟酌片刻，对刘励道：“你跟我住，先去右边那间呆着。”

　　刘励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发表意见，唐旿拍案而起：“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让搭档你牺牲私人空间管小屁孩呢？”

　　理由冠冕堂皇，表情义愤填膺。

　　“要不这样，小孩睡我那间，我睡客厅沙发。”

　　燕疏与表示反对，“谁看着他？”

　　刘励拍着胸脯表忠诚，“我不会乱跑的！”

　　“我不信。”燕疏与斜睨刘励，“你没有任何可信度。”

　　刘励半张着口一个字都蹦不出，万万没想到前人砍树后人曝晒竟能发生在同一人身上。

　　“那他跟我睡总可以吧。”唐旿道。

　　“你以为你的可信度很高吗？”

　　唐旿心虚地说：“应该……挺高吧。”

　　显然在这片战场上燕疏与掌握着唯一话语权，刘励最终的归宿是他房间的地铺，怕他无聊，唐旿还特地把明光放出来陪他玩。

　　刘励感到无比惊奇：我一看不见它二听不见它，玩空气啊？！

　　明光恋恋不舍地蹭了蹭燕疏与的裤脚，反被一巴掌按在脸上，燕疏与额头青筋直跳：“让你的狗滚远点。”

　　唐旿一把薅过灰狼毛茸茸的脑袋，明光此时已经缩小到正常体型，看上去跟普通大型犬没什么两样，“搭档，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精神体也是有自尊的，你一句话就把它物种给换了，它会掉小珍珠的。”

　　却见明光冲燕疏与直哈气，亮晶晶的蓝色眸子像颗蓝宝石。

　　唐旿：精神体太喜欢搭档了怎么办？

　　燕疏与倒不是对明光有什么意见，而是他的小鸟也有双蓝色眼睛，两只精神体的眼睛实在太像了，每当明光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时，他都会幻视自家高傲矜贵的矛隼做出这种表情，顿时起一身鸡皮疙瘩。

　　“搭档，你家海东青叫什么名字？”

　　燕疏与微微蹙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那是个隐隐不满的表情。

　　“这与调查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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