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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
江城国际会展中心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如同白昼。
谈圩站在入口处调整领结,黑色晚礼服的领口处别着一枚简约的白金领针。
——那是祁唿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
“紧张?”祁唿从身后走近,一身剪裁完美的燕尾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左胸口袋里的暗红色方巾与谈圩的领针相呼应。
谈圩转身,伸手替他整理已经无可挑剔的领结:“有点,毕竟是你家的年度晚宴,来的都是商界大人物。”
“也是你的晚宴。”祁唿轻声说,“基金会部分是你设计的,记得吗?”
一个月前,祁唿决定将祁氏集团的部分业务转向心理健康领域,谈圩作为顾问参与了整个规划。
今晚不仅是祁氏集团的年度盛会,也是“晨曦心理健康基金会”的正式启动仪式。
“祁总!”陈明匆匆走来,脸色不太自然,“祁老先生要求您立刻去贵宾室...单独。”
祁唿的下颌线条微微绷紧:“知道了,“他转向谈圩,“等我一下。”
谈圩点点头,目送祁唿跟随陈明离开。
宴会厅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位宾客,觥筹交错间,他注意到不少目光投向他,有好奇的,有探究的,也有明显不善的。
“谈医生,一个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林芮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手里端着两杯酒,“祁唿被召见了?”
谈圩接过酒杯,苦笑:“你怎么知道?“
“祁家的传统。”林芮压低声音,“每年晚宴前,祁老先生都会'训话'。今年特别的是...你来了
谈圩抿了一口酒,香槟的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微的苦涩:“你觉得这是个错误?”
“正相反。”林芮微笑,“是时候了。你们躲躲藏藏够久了。“”
正说着,宴会厅另一侧突然骚动起来。
祁钧带着几个董事会成员向谈圩走来,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
“谈医生,久仰。”祁钧举杯示意,声音故意提高,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没想到心理医生的收入已经能负担起Brioni的定制礼服了...还是说,这是某种'特殊报酬'?”
周围的窃笑声像针一样刺向谈圩。
他保持微笑,声音平稳:“祁先生误会了,礼服是祁唿送的生日礼物,已经向医院伦理委员会报备并获得批准,如果您有兴趣了解医疗伦理规范,我很乐意提供相关资料。”
祁钧的笑容僵住了:“伦理委员会?你们真的...正式登记了关系?“”
“当然。”谈圩从容不迫,“作为心理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专业边界的重要性。”
这番对话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谈圩能感觉到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不适。
公开承认与祁唿的关系,反而带来一种奇特的解脱感。
“有意思。”祁钧冷笑,“所以祁唿现在是你的...什么?前患者?现男友?还是金主?”
“够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祁唿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在谈圩身侧,眼神锐利如刀,“向谈医生道歉,现在。”
祁钧夸张地挑眉:“怎么,副总裁现在连玩笑都开不起了?”
“这不是玩笑,是职场性骚扰。”祁唿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般尖锐,“作为上市公司董事,你应该清楚后果。”
周围一片寂静。
祁钧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抱歉,谈医生,玩笑开过头了。”他举杯示意,灰溜溜地退入人群。
祁唿转向谈圩,眼中带着询问。
谈圩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主灯暗了下来,主持人宣布晚宴正式开始。
按照流程,祁父首先致辞,然后是祁唿介绍基金会的愿景。
谈圩被安排在第三个环节,讲解基金会的具体运作模式。
祁父的演讲简短而有力,充满了商业领袖的威严。
当他提到“祁氏集团将加大对心理健康领域的投入”时,目光扫过谈圩,眼神复杂难辨。
轮到祁唿上台时,谈圩注意到他的手微微发抖。
——这对一个经常在千人会议上侃侃而谈的商业精英来说很不寻常。
祁唿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演讲。
“七年前,我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这个出人意料的开场白让全场寂静,“不是因为我想去,而是因为我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
谈圩屏住呼吸。
这是祁唿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谈论自己的心理问题。
“很多人认为心理疾病是软弱的表现,是应该藏在阴影里的耻辱。”祁唿的声音越来越稳,“但我想告诉大家,寻求帮助不是软弱,而是勇气。承认问题不是耻辱,而是康复的第一步。”
他详细介绍了基金会的目标。
——为无力承担治疗费用的人提供帮助,消除心理健康服务的阶级壁垒。
当谈到具体案例时,他邀请谈圩上台。
聚光灯下,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触。
谈圩接过话筒,补充了一些专业见解。他们的配合默契而专业,没人能质疑这种关系的正当性。
演讲结束后,晚宴进入自由交流环节。
谈圩正在与几位学者讨论,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祁父站在不远处,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失陪一下。”谈圩向学者们致歉,走向祁父。
无论即将面对什么,逃避都不是选择。
“祁董事长。”谈圩礼貌地点头,“演讲精彩。”
祁父冷冷地打量他:“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胆量,敢这样公开出现在这里。”
“我为基金会而来,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来。”谈圩不卑不亢,“与祁唿的关系已经向所有相关机构报备,不存在任何伦理问题。““”
祁父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冷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十年前我就警告过你远离我儿子。”
“那时我们是孩子。”谈圩直视祁父的眼睛,“现在我们是成年人,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负责?“祁父冷笑,”你知道他的情况有多不稳定吗?那些自残,那些药物,那些——”
“我知道一切。”谈圩打断他,“正因如此,我更加敬佩他,在那种痛苦中依然建立起商业帝国,依然帮助了那么多人...这需要怎样的毅力?”
祁父的表情微微动摇,但很快又强硬起来:“他会毁了你的职业生涯。”
“我的职业生涯很好,谢谢关心。”谈圩微笑,“事实上,正是祁唿的建议让我开始关注企业心理健康领域,开拓了新的研究方向。”
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被走来的祁唿打断。
他直接站到谈圩身旁,肩膀几乎相贴:“父亲。”
祁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看来你们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了?”
“是的。”祁唿的声音异常坚定,“谈圩是我的伴侣。我希望您能尊重这一点。”
宴会厅的嘈杂声似乎瞬间远去。
祁父的脸色变得铁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当着全公司的面?”
“非常清楚。”祁唿平静地说,“如果您无法接受,我准备辞去集团所有职务。”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三人之间炸开。
谈圩震惊地看向祁唿,后者回以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头。
——他早已下定决心。
祁父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你为了这个...这个心理医生,要放弃祁氏集团?”
“不是放弃,是选择。”祁唿纠正道,“而且谈圩不仅是心理医生,还是晨曦基金会的首席顾问,是我们心理健康战略的核心设计者。”
周围的宾客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紧张气氛,谈话声渐渐低了下来。
祁父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贵宾室,现在。”
贵宾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祁父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江城夜景在窗外闪烁。
“最后一次机会。”祁父没有转身,“结束这种关系,继续做你的副总裁。否则...你不再是祁家的人。”
谈圩的心跳加速,但祁唿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理解您的立场。我的辞职信已经写好,明天会正式提交。”
祁父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怒火:“你疯了!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继承权?”
“不是为了一个男人。”祁唿轻声纠正,“是为了我自己。三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到...完整。如果您不能接受真实的我,那么那个'祁家继承人'的壳子也没有意义。”
祁父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转向谈圩:“你呢?就这样看着他毁掉自己的前程?”
谈圩深吸一口气:“我尊重祁唿的选择,就像他尊重我的职业决定一样,这不是谁为谁牺牲的问题,而是两个成年人共同选择的道路。”
“荒谬!”祁父拍案而起,“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吗?祁氏继承人为了个男人抛弃家业?”
“那就让他们笑吧。”祁唿耸耸肩,“公司的股价不会因为我的性取向而下跌,董事会的决议不会因为我的感情生活而改变。真正重要的,是我能否继续创造价值——而这一点,我已经用过去七年的业绩证明过了。”
祁父沉默了很久,最后冷冷地说:“走出这个门,就别想再回来。你名下的股份、房产、信托基金...一切都会冻结。”
祁唿点点头:“我预料到了。”他从口袋里取出车钥匙和门卡,“这是公司配的车和公寓门卡。我的个人物品明天会有人来取。”
祁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你母亲要是知道...”
“母亲会理解的。”祁唿打断他,“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被束缚在面具下的痛苦。”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祁父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
他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硬:“走吧,在我改变主意前离开。”
祁唿最后看了父亲一眼,转身握住谈圩的手。
那只手冰凉而微微颤抖,但握力坚定。
他们一起走出贵宾室,穿过鸦雀无声的宴会厅,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离开了晚宴。
直到电梯门关上,祁唿才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靠在墙上。
谈圩紧紧抱住他,感受到那具身体不自然的颤抖。
“你做到了。”谈圩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为你骄傲。”
祁唿的呼吸渐渐平稳:“其实我吓得差点吐出来。”
这个坦诚的告白让谈圩轻笑出声:“但你看起来冷静得可怕。”
“十年商界磨练的唯一技能——假装镇定。”祁唿直起身,整理了一下领结,“现在怎么办?我一无所有了。”
谈圩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你有我的破丰田,和我在医院旁边那套小公寓,不过警告你,浴室的热水器时好时坏。”
电梯到达一楼。
当他们并肩走出会展中心时,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
祁唿突然停下脚步,回望灯火通明的顶层宴会厅。
“后悔吗?”谈圩轻声问。
祁唿摇摇头,举起与谈圩十指相扣的手,新戴上的戒指在月光下微微闪光:“这是我三十年来最清醒的决定。”
他们走向停车场那辆老旧的丰田车。
谈圩发动引擎时,收音机里正好播放着一首老歌《勇气》。
祁唿轻笑出声:“应景得有点俗套,不是吗?”
谈圩调大音量,跟着哼唱起来。
祁唿起初只是听着,渐渐也跟着小声唱起来,声音越来越稳,越来越响亮。
当车停在谈圩公寓楼下时,歌已经结束,但那种振奋的情绪仍在车厢里回荡。
祁唿转向谈圩,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唱歌。”
“真的?”谈圩惊讶地问,“连KTV都没去过?”
祁唿摇头:“社交焦虑,怕唱得不好被人嘲笑。”
“但你刚才唱得很好。”
“因为你在旁边。”祁唿简单地说,仿佛这就是全部答案。
公寓比祁唿的豪宅简陋许多,但温馨整洁。
谈圩找出备用毛巾和睡衣:“热水器今天应该能用,但别抱太大期望。”
祁唿接过毛巾,突然笑了:“记得吗,高中时你第一次来我家,被那个按摩浴缸吓到了,死活不肯脱衣服。”
谈圩也笑了:“那时觉得你家像个宫殿,连马桶都是镀金的。”
“而现在我从宫殿搬到了...这里。”祁唿环顾狭小的浴室,“奇怪的是,我感觉更自由了。”
热水确实不够热,但两人挤在狭小的淋浴间里,用体温温暖彼此。
当他们在卧室的小床上相拥而眠时,祁唿突然说:“明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找工作?”谈圩半开玩笑地说。
“不。”祁唿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坚定,“是正式注册我们的基金会。我有一些积蓄,足够启动一个小型办公室。”
谈圩翻身看着他:“你是认真的?即使没有祁氏集团的支持?”
“尤其是没有祁氏集团的支持。”祁唿的眼中闪烁着决心的光芒,“我想从头开始,用我的方式帮助那些...像我一样的人。”
谈圩吻了吻他的额头:“那明天第一站,律师事务所。”
窗外,江城的灯火依旧璀璨,但最亮的光芒似乎来自这个小公寓里相拥而眠的两个身影。
他们失去了一些东西。
——地位、财富、家族的认可,但得到了更多。
——真实的自我,和毫无保留的爱。
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一个崭新的故事正悄然开始。
不再是关于控制与反抗,不再是关于伤害与救赎,而是关于两个不完美的人,如何在不完美的世界里,找到属于他们的完美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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