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蝶

　　七月底，寨子里又开始忙碌起来，水稻已经长成金色，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等待着收割。

　　蝶生看着苗寨外头在梯田上忙碌的身影，目光不自觉落到梯田下面，那是包围着整个山谷一望无际的森林。

　　层叠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沿着青石板路从苗寨下去是梯田，穿过梯田细细的田垄，到达山谷的边缘，那里横亘着一条宽大且水流湍急的月亮河，传说先祖们逃到此处无路可走，夜色中月光流泄在河面，水流竟然变得平缓，让先祖淌过那条河来到这里，建立了这座隐在大山中的苗寨。

　　这是苗寨的第一道防线，也是要逃出去所面对的第一个难关。

　　“阿哥，寨子里要抢收早稻，我也想去帮忙。”他无意识的抠弄窗棂，粉嫩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姜谕也站到他身边，看向窗外。

　　“你想去也可以，把阿金带上。”

　　蝶生不解的抬头看他“为什么？收稻子带着它做什么？碍手碍脚的。”

　　原本盘在姜谕手腕上的金蛇扬了扬脖子，不满的缠紧姜谕的手腕。

　　姜谕安抚的搓了搓它的尾巴，伸手拉过蝶生的手，让阿金爬到他的手腕上，才解释道：“你离我太远，身体会不舒服，阿金身上有我的味道，你带着它，能好一些。”

　　蝶生垂眸看着盘上自己手腕的金蛇，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怕，面上却十分平淡“可是之前我也回过家，还去过山坡上，不是都没事吗？”

　　他所说的几个地方，都是这几年来常去的，身体并没有其他反应。

　　听出他语气里的质疑，姜谕牵着他的手不放，揉捏着他柔软的掌心，笑道：“蝶生，你在质问我。”

　　脸上虽然是笑着，可语气里隐藏的阴沉还是被蝶生听出来了。

　　他连忙反握住姜谕的手掌，用脸颊贴向那冰冷的掌心，软声道：“阿哥，我只是有些害怕阿金，你知道……我从来不接触这些蛇虫的。”

　　话说得楚楚可怜，行为又乖顺柔和，恰到其处的拨弄着姜谕心里的掌控欲，他笑着用指尖在蝶生的眼尾缓慢的打圈，眼里漫出怜惜“乖，阿金很听话，它会好好保护你的。”

　　蝶生抬起眼眸，柔软的眼神像温和的溪水，纯净又无害，他顺服的点头，压制着心里那点恐惧，任由金蛇盘在手腕上。

　　一年中最热的天气，却是人们要顶着大太阳努力劳作的时候。

　　蝶生被养在小竹楼里，对于收割并不熟练，他拿着锈迹斑斑的镰刀，长发全部挽在头上，左手抱住一把稻谷，右手挥着镰刀割下，后背被太阳烤的焦痛，大颗的汗水从脸颊滑落。

　　抬起手随意擦了擦，又继续收割。

　　要抢在八月前收完稻谷，好在八月种下一批的水稻。

　　濯英抱着瓦罐和糯米粑粑来到稻田，招呼着蝶生喝口水歇会儿。

　　蝶生直起身，扶着酸痛的后腰走到树荫下，喝了口濯英递过来的凉水，热的直喘气。

　　见他脸颊通红，濯英心疼的给他擦汗“阿哥从来没做过这些，你身体又不好，会热坏的。”

　　“阿爹阿妈做了这么多年也没热坏，没事的。”蝶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趁着吃糯米粑的空隙，仔细观察月亮河周边的地势。

　　这也是他坚持要来割稻谷的原因。

　　他需要知道从苗寨到梯田要多少时间，从梯田到月亮河，又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要离开，这或许是必经之路，提前熟悉地形一定是必须要做的。

　　阿远家的稻谷收割完了，也来帮他们家收割。

　　蝶生虽然不喜他是蛊师，但雅芳阿姐喜欢，阿爹阿妈也没说什么，他也就闭嘴了。

　　树荫下也有左邻右舍过来小歇，他们看着蝶生的眼神，说不上是敬畏更多，还是新奇更多，总之都是先过来与他问好，才坐到一旁歇息，窃窃私语被风吹散，传不到蝶生的耳朵里。

　　雅芳皱了皱眉，坐到蝶生旁边，低声安慰道：“阿弟，他们说的话别放心上。”

　　“他们说什么了？”蝶生一直看着山脚下的月亮河出神，根本没注意别人说了什么。

　　见他真的像是没听到的样子，雅芳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一些闲话。”

　　一旁的濯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雅芳警告的瞥她一眼，濯英怏怏不快的挨着蝶生的胳膊啃糯米粑。

　　结果下一刻就被蝶生手腕上的阿金吓得尖叫起来。

　　蝶生连忙捂住手腕，阿金闹脾气的“嘶嘶”吐着信子，吓得濯英不敢靠蝶生太近，只丧着脸满脸的不开心。

　　“别随便吓人。”对于阿金，蝶生也束手无策，只能无奈的轻声警告。

　　它似乎只听姜谕的命令。

　　傍晚，蝶生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到小竹楼，姜谕似乎早就猜到了他要回来，房间里的温水已经准备好了。

　　蝶生不乐意的皱眉“这么热的天，在水塘里洗更凉快。”

　　姜谕不赞同的摇头“人在热过了头的时候，不能再被凉水刺激，对身体不好。”

　　推他到木桶前，又解开了他的头发“你看你这一身汗，好好洗洗。”

　　说着要解蝶生的扣结，蝶生连忙按住他的手“阿哥，我好饿，你去拿点甜糕给我垫垫肚子。”

　　看姜谕出去了，蝶生松了口气，连忙将衣物褪下，下了水。

　　姜谕一手端着甜糕，一手拿着几个瓶瓶罐罐进门的时候，蝶生都快在浴桶里睡着了。

　　劳累了一天的身体酸痛不已，被热水一泡只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

　　泛着花香的大手贴上他的肩头时，蝶生迷迷糊糊的醒来“阿哥，做什么啊？”

　　下一刻，尖锐的酸痛从两肩传来，把蝶生彻底唤醒。

　　“你从来没做过这些，今天不给你揉开了，之后要疼好久，忍着点。”姜谕边说边用涂满了药油的大手用力揉捏手下僵硬的肌理。

　　蝶生疼的龇牙咧嘴“阿哥！轻点！好痛……”

　　不顾蝶生微弱的挣扎，姜谕一路从他的肩头按下去，连两只无力的胳膊也照顾到了。

　　片刻后，拍了拍蝶生的后背“起来些，腰上也要按一按，不然要疼大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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