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未晞

　　巷子里。

　　时未晞几乎是跑着回家的。

　　黑暗的巷子熟悉又陌生，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差点绊倒她，她却顾不上了。

　　心还在怦怦直跳，脸颊滚烫，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他低沉的声音说出那份兼职，他修长的手落在头顶的温度，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着威胁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话……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酸甜甜又带着点慌乱的感觉，像初春的藤蔓，悄悄地、不受控制地缠绕上了她的心脏，她分不清那是巨大的感激，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知道，那个叫沈衔影的少年，在她灰暗沉重的生活里，突然投下了一道复杂又耀眼的光。

　　她跑到家门口，那扇油漆斑驳的门紧闭着。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和脸上的热度，才拿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家里一片漆黑，静悄悄的。

　　时未晞心里咯噔一下，往常这个点，妈妈就算睡了，也会在客厅留一盏小小的夜灯等她。

　　“妈妈？”她试探着小声叫了一句，摸索着想去开灯。

　　“啪嗒。”

　　客厅角落的小夜灯突然亮了。

　　昏黄的光晕里，时未晞的母亲蜷缩在小小的旧沙发上，身上只披了件薄外套，正定定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和……看到女儿瞬间迸发出的巨大安心。

　　“未晞！你…你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抓住时未晞的胳膊，力气大得让时未晞有点疼。

　　母亲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妈妈？你怎么还没睡？你…你哭了？”时未晞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心一下子揪紧了。

　　“你去哪了？啊？电话也打不通！这么晚才回来！天都黑透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我以为…我以为你……”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只是紧紧抓着女儿，上下打量，仿佛要确认她是不是完好无损。

　　柏憬的警告，还有女儿身上背负的沉重，让她这个当妈的，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里。

　　今天女儿回来得这么晚，又联系不上，她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差点崩溃。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时未晞鼻子一酸，反手抱住母亲单薄冰凉的身体，心里充满了愧疚，“我…我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感受到女儿真实的体温和气息，母亲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是失而复得的后怕“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妈妈了…回来就好…”

　　母女俩在昏暗的小客厅里紧紧相拥，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复。

　　时未晞扶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

　　看着母亲依旧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时未晞心里又酸又暖。

　　她想起沈衔影的话，那份突如其来的兼职，还有他掌心落在头顶的温度……一种想要分享喜悦、想要减轻母亲负担的冲动涌了上来。

　　“妈，”时未晞坐到母亲身边，声音里带着一种轻快的、压抑不住的兴奋，“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母亲捧着水杯，疑惑地看着女儿难得明亮的眼睛：“好消息？”

　　“嗯！”时未晞用力点头，脸上不自觉地漾开笑容，“我找到周末兼职了！下周六就开始！”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担忧地问：“兼职？在哪？做什么的？安不安全啊？是不是很辛苦？”她本能地担心女儿又要去承受额外的劳累，或者遇到不好的事情。

　　“不辛苦！真的！”时未晞急忙解释，语气带着点小小的骄傲，“是一个…朋友帮我介绍的！工作很体面，一点都不累！”

　　“朋友？”母亲更疑惑了。女儿在学校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几乎没什么朋友，尤其能介绍体面工作的朋友……

　　“嗯！就是…就是认识的一个学长。”时未晞的脸颊又有点发热，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常，“在他家…嗯…帮忙整理一下书房，照顾照顾阳台的花草，环境特别好，就在家里，很安全！而且时薪很高，他说…他说比外面那些兼职高很多！”她没敢说具体多少，怕吓到妈妈，也怕显得不真实。

　　母亲听着，眼睛一点点睁大了。

　　整理书房？照顾花草？在别人家里？听起来确实很体面，很…干净的工作，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真…真的？这么好的工作？是哪个学长啊？人家为什么愿意帮你？”母亲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一连串地问道。

　　她担心女儿被人骗了，或者这背后有什么别的代价。

　　“是真的！妈！”时未晞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急切地想要她相信，“学长人…挺好的。他看我需要找兼职，就顺口提了，我下周就去试试！”她省略了飙车场那段惊心动魄，也省略了自己复杂的心情，只挑重点说了工作内容。

　　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久违的明亮光彩，听着她语气里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母亲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巨大的心疼和欣慰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眶又湿润了，但这次是高兴的泪花。

　　“好…好孩子…”母亲的声音哽咽了，“能找到这样的工作…真好…真好…”她抬手，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女儿脸上可能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充满了怜惜。“我的未晞…懂事了…知道帮妈妈分担了…”

　　她的目光落在女儿年轻却过早染上疲惫的脸上，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心里酸楚又温暖。

　　“但是…别太累着自己，知道吗？身体最重要…咱们慢慢来…钱的事…妈也在想办法…”她终究还是心疼，不想让女儿小小的肩膀扛起太多。

　　“妈，我不累！这活儿真的不累！”时未晞用力摇头，语气坚定，“能帮上忙，能赚钱，我高兴！”这份工作，就像黑暗里突然亮起的一盏灯，不仅照亮了赚钱的路，似乎也隐隐照亮了她晦暗生活的一角。

　　尤其是想到介绍这份工作的人……她心里那点隐秘的、刚刚萌芽的悸动，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周末，第一次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好…好…”母亲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终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释然的笑容。

　　她把女儿轻轻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背，“我的未晞…长大了…有出息了…”

　　小小的客厅里，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俩依偎在一起。

　　外面是寂静的黑夜，屋里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温暖和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亮。

　　压在时未晞心头的沉重阴霾，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机和母亲的泪水，被暂时冲淡了一些。

　　她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浮现出巷口路灯下，少年慵懒的身影，和他那只落在她头顶、带着温度的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