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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坠落
冰层的断裂声像雷鸣般在耳边炸开。许安看到苏禾站在帐篷入口的身影晃了晃,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倾斜。
"抓紧我!"许安扑向前,手指死死扣住苏禾的防寒服。冰架崩塌的瞬间,她们一起跌入无尽的白色深渊。许安在坠落中本能地将苏禾护在怀里,后背重重撞上突出的冰棱。
剧痛让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她们已经卡在一道冰缝中,摇摇欲坠地挂在救援绳上。绳子另一端固定在尚未完全崩塌的冰架上,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你疯了?"苏禾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怒意,"这种天气出来找死?"
许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苏禾的脸色惨白,右额有一道已经结冰的血痕,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得像是南极永不熄灭的极光。
"彼此彼此。"许安哑着嗓子回答,"谁让你一个人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采样?"
苏禾轻轻笑了,呼出的白气在面罩上结霜:"我想测量这个位置的冰层厚度...验证一个理论。"
冰缝深处传来不详的碎裂声。救援绳又下滑了几寸。许安把苏禾抱得更紧了些,透过两层防寒服,她能感觉到苏禾的心跳——微弱但顽强。
"什么理论值得你玩命?"许安问,声音有些发抖。
苏禾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符号:"还记得大学时你总说∞只是个数学概念吗?"她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我想证明...即使在最极端的环境里,它也存在。"
许安喉咙发紧。她想起苏禾曾经在物理系后墙刻下的那个∞符号,想起她总喜欢在许安的笔记本角落画这个图形。当时她只觉得苏禾孩子气,却从未想过其中深意。
"你..."许安刚开口,绳子上方突然传来断裂声。她们又下坠了半米,许安的后背狠狠撞上冰壁,痛得眼前发黑。
"绳子撑不了多久。"苏禾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得上去。"
"闭嘴。"许安咬牙道,一只手死死抓住冰缝边缘突出的冰棱,"我们都会上去。"
苏禾摇摇头,突然伸手解自己腰间的安全扣:"你的重量加上我...绳子会断的。"
"你敢!"许安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苏禾,你要是敢解开,我立刻跟着跳下去!"
苏禾愣住了。许安从未这样情绪失控过,即使在大学时被她气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只会冷着脸不理人。
冰缝中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寒风呼啸而过。许安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滑下面颊,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迅速变冷。
"为什么..."苏禾轻声问,"为什么来找我?"
许安深吸一口气,南极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因为储物柜起火了。"
"什么?"
"西湖景区107号储物柜。"许安的声音颤抖,"里面有你这些年寄给我的所有信...我一封都没拆过。"
苏禾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那你还..."
"因为我害怕。"许安终于说出口,"害怕看到你写的内容,害怕面对...我对你的感情。"
冰缝上方传来更大的断裂声。许安知道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把七年来的话一次性说完。
"每次你从世界各地寄信回来,我都第一时间跑去储物柜存放,却不敢打开。"许安苦笑,"我告诉自己是因为专注科研没时间,其实是因为...我太清楚一旦读了那些信,就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苏禾的眼睛瞪大了:"你..."
"我爱你。"许安直视着苏禾的眼睛,这三个字终于冲破了七年的桎梏,"从大学时你每天给我带早餐开始,从你在实验室外等我到深夜开始...我一直爱你,只是不敢承认。"
苏禾的眼泪涌了出来,在面罩内壁结成细小的冰晶:"傻瓜...我那些信里写的全是科研数据。"
许安愣住了。
"骗你的。"苏禾突然笑起来,尽管这让她咳嗽不止,"每封信最后一行...都是'许安,我爱你'。"
上方的冰架再次崩塌,这次救援绳终于不堪重负,发出最后的哀鸣。许安在绳子断裂的瞬间用尽全力将冰爪扎进冰壁,另一只手死死搂住苏禾。
"抓紧我!"许安大喊,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失去知觉。她们悬挂在冰缝中,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苏禾的身体越来越冷,她的声音变得飘忽:"安安...你知道为什么我总选橙红色装备吗?"
"闭嘴,保存体力!"许安咬牙道,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发抖。
"因为..."苏禾的声音越来越轻,"大二那年你说...橙红色是世界上最温暖的颜色..."
许安的视线模糊了。她记得那天,苏禾穿着一件橙红色毛衣闯进实验室,她随口夸了一句"这个颜色很温暖",没想到苏禾记了这么多年。
"坚持住..."许安哽咽道,"救援队马上..."
苏禾的头无力地靠在她肩上:"还记得...围墙上的公式吗?"
许安当然记得。那是麦克斯韦方程组,苏禾在旁边偷偷刻了个小小的∞符号。被发现后,她理直气壮地说:"∞就是麦克斯韦方程组的解啊,代表电磁波在无限时空中的传播..."
当时许安气得要命,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苏禾笨拙的告白。
"别说话..."许安感到苏禾的身体在变冷,"求你了..."
"密码..."苏禾气若游丝,"是那个公式...加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许安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一物理系的开学典礼,苏禾迟到了,风风火火闯进来,直接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我记不清日期了..."许安哽咽道,"所以你必须活着告诉我,听见没有?"
苏禾没有回答。她的眼睛半闭着,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就在许安几乎绝望时,冰缝上方突然传来人声和机械的轰鸣。一束强光照射下来,接着是扩音器里科考队长的声音:"坚持住!我们来了!"
救援索降下来的时候,许安已经快失去意识。她用最后的力气将苏禾和自己固定在救援带上,然后坠入黑暗。
朦胧中,她梦见大学时的场景:苏禾在天台上对她笑,手里拿着两个冰淇淋,橙红色的夕阳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
"∞不是数学概念。"梦里的苏禾说,"是两个人在时空中的轨迹...永远交错,永不分离。"
当许安在医院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窗外南极永不落幕的极光。护士告诉她,苏禾在隔壁病房,情况稳定但尚未苏醒。
许安拖着输液架来到苏禾床前。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额头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脸色依然苍白。许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苏禾指间攥着什么东西——是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坐标:
28°11'22"N 116°22'10"E
那是她们大学的经纬度。许安将纸片翻过来,背面是苏禾熟悉的字迹:
"无论宇宙如何膨胀"
"我们的坐标永远不变"
"这就是我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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