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触漫过春深时

作者:Da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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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日子酿成标本时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被窗台薄荷的叶子筛成碎金的。

      鹿昭弥睁开眼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木盒。时蹇送的银质薄荷书签从盒缝里露出来,晨光在上面流转,像条会发光的小溪。她伸手摸了摸,金属的凉意里,仿佛还带着他昨晚递过来时,指尖的温度。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是时蹇发来的消息,时间刚过六点半。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实验楼后的爬山虎墙被晨光镀上了层金边,照片角落有个小小的箭头,指着一片新抽的嫩叶——

      “今天的爬山虎,比昨天高了0.5厘米。”

      后面跟着个举着放大镜的小猫表情,是他新存的表情包,据说是靳云磊特意找的,说“符合你俩‘细节控’的人设”。

      鹿昭弥笑着翻了个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让她清醒了大半。昨晚临睡前画的速写本摊在床尾,最后一页画着他送她回宿舍时的背影,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温柔的灰围巾。画的角落,她用红笔写了行小字:“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影子都觉得好看。”

      实验楼302实验室的门,今天是敞开的。

      鹿昭弥抱着画板包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咕嘟”声——是时蹇在煮薄荷茶。他总说实验室的纯净水“太素”,特意从家里带来了薄荷茶包,说“煮到冒泡时加半块冰糖,甜度刚好”。

      “进来吧,”他的声音从实验台后面传来,带着点蒸汽的湿润,“茶还有三分钟好。”

      鹿昭弥推开门,晨光涌进实验室,把悬浮的尘埃照得像群飞舞的萤火虫。时蹇站在电炉前,浅灰色的卫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点浅绿色的粉末——是给绿萝换土时蹭到的营养土。他手里捏着个秒表,目光盯着烧杯里翻滚的薄荷叶,像在监测一组精密的实验数据。

      “你煮茶比做实验还认真。”鹿昭弥把画板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炭笔在包里滚了滚,发出“咚咚”的轻响。

      时蹇的耳尖红了红,抬手按停秒表:“温度不够会出涩味,超过85度又会破坏薄荷醇——这是科学。”

      “是‘给我煮茶的科学’吧。”鹿昭弥笑着凑过去,鼻尖差点碰到他的肩膀。烧杯里的薄荷叶在沸水里舒展,香气混着蒸汽扑出来,把她的睫毛熏得微微发潮。

      时蹇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杯子,是上次许梓艺笑称“情侣杯”的那对——薄荷杯和绣球杯。他往薄荷杯里放了半块冰糖,往绣球杯里放了片柠檬,说“你的胃不能多吃糖,但可以尝点酸”。

      鹿昭弥捧着温热的薄荷杯,看着他低头整理实验数据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光,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能看见他握笔的手指,在“绿萝生长记录”旁边,悄悄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弧度和她速写本里的如出一辙。

      “今天画什么?”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她的画板包上,“要不要试试画显微镜里的苔藓孢子?形状很像星星。”

      “好啊,”鹿昭弥翻开速写本,找到空白页,“但你得先告诉我,苔藓的‘脾气’是什么样的?像爬山虎一样倔强,还是像薄荷一样温柔?”

      时蹇放下笔,走到窗边的苔藓培育箱前,打开箱门时,一股潮湿的气息涌出来,带着点泥土的腥甜。他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苔藓,放在载玻片上:“它很坚韧,能在石头缝里活,但也很娇气,湿度低于70%就会发黄。”

      他说话时,指尖的镊子稳得像钉在载玻片上,却在苔藓边缘停了停,怕夹坏那些细小的假根。鹿昭弥的炭笔在纸上快速移动,画他低头的弧度,画他捏着镊子的手指,画载玻片上那片小小的苔藓——在她的画里,苔藓的假根缠成了小小的星轨形状。

      “画好了。”她把速写本推过去,炭粉在桌面上蹭出淡淡的印子。

      时蹇的目光在“星轨苔藓”上停了很久,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炭笔:“这里的弧度可以再弯一点,像……”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被蒸汽吹散,“像你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遇见了温棠。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正和几个美术系的同学讨论画展的事,手里举着张设计图,上面的线条干净利落,像时蹇画的星轨。看见鹿昭弥和时蹇走过来,她笑着挥了挥手,丝毫没有尴尬。

      “听说你们成了?”温棠往鹿昭弥手里塞了块巧克力,包装纸是星空图案的,“靳云磊昨天在系群里发了张你俩的背影照,说‘终于不用看时蹇对着速写本发呆了’。”

      鹿昭弥的脸有点发烫,捏着巧克力的手指紧了紧。时蹇在旁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卫衣传过来,像在给她撑腰。

      “恭喜啊,”温棠的目光落在时蹇手里的苔藓载玻片上,忽然笑了,“能让时大科学家把实验材料给别人当画具,看来是真上心了。”

      时蹇的耳尖红了红,没说话,只是往鹿昭弥手里的薄荷杯里又加了点温水,说“凉了对胃不好”。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温棠身边的同学忍不住问:“你真不介意啊?上次你还说……”

      “介意什么?”温棠打断她,把设计图往文件夹里塞,“鹿昭弥的画里有光,时蹇的眼里有她,这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我强,画了三年静物,还没学会怎么画‘喜欢’。”

      风穿过走廊,把她的声音吹得有点散,但鹿昭弥刚好听见了。她回头看了眼温棠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在意的“竞争”,其实都只是青春里的小插曲——真正重要的,是找到那个能看懂你画里光的人。

      下午的图书馆三楼,阳光比往常更暖。

      鹿昭弥靠在窗边的老木椅上,翻着时蹇借她的《星空观测指南》。书页间夹着片压平的银杏叶,是上周在植物园捡的,叶尖被他用铅笔描了圈,写着“叶脉走向37度,和你画的向日葵盘螺旋角一致”。

      时蹇坐在对面的位置,面前摊着本《生态模型构建》,但目光总不自觉地往她这边飘。鹿昭弥假装没看见,指尖在“猎户座流星雨”那页顿了顿,忽然说:“下个月有猎户座流星雨,据说每小时能看到20颗。”

      时蹇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晕出个小小的黑点:“我查过了,最佳观测点在学校后山的天文台,视野开阔,光污染指数低于3级。”

      “你怎么什么都查?”鹿昭弥笑着合上书,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他的书页上投下块菱形的光斑,像块被打翻的调色盘。

      “因为……”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目光亮得像星,“想和你一起看的,都想做好准备。”

      旁边传来靳云磊低低的笑声,他正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其实耳朵竖得像雷达。许梓艺踹了他一脚,用口型说“别偷听”,但自己的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鹿昭弥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发出“咚咚”的响。她低下头,在速写本上画了颗流星,尾迹拖得很长,刚好落在他的书页上那个墨点旁边,像在给它戴了个银色的小帽子。

      “画好了吗?”时蹇忽然凑过来,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茶味,“我能看看吗?”

      鹿昭弥把速写本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故意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他的手猛地缩了缩,却又很快伸回来,指尖在流星的尾迹上轻轻划了划:“这里可以再加道光晕,像这样——”他屈起指节,在纸面轻轻敲了敲,“就像你画的向日葵花瓣边缘的高光。”

      他的指尖离她的炭痕只有半毫米,鹿昭弥能感觉到他指腹的薄茧,是常年握笔、做实验磨出来的。图书馆的时钟“滴答”作响,像在数着两人之间流淌的时光,慢得像被拉长的糖丝。

      闭馆的铃声响起时,鹿昭弥才发现,自己的速写本上,已经画满了小小的流星,每颗流星的尾迹都指向对面的时蹇——有的指向他的笔尖,有的指向他的眼镜片,有的指向他握书的手指。

      “走吧,”时蹇合上书本,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不走,食堂的糖醋排骨又要被靳云磊抢光了。”

      鹿昭弥跟着他往楼下走,帆布鞋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路过旧书区时,她忽然停在《中国绣球属植物志》的书架前——那本林深教授的旧书还在,书页里夹着的苏棠的速写,边角已经被岁月磨得发毛,但“今日雨,先生说紫藤喜磷”那行字,依旧清晰得像昨天写的。

      “你看,”她指着那行字,指尖的炭粉蹭在泛黄的纸页上,“七十年前的喜欢,和我们现在,好像啊。”

      时蹇的目光落在她的指尖上,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节,像砂纸磨过宣纸,却温柔得让人心里发颤。

      “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像从旧书里飘出来的,“我们比他们幸运,可以光明正大地牵手。”

      傍晚的中心花园,绣球花的颜色又深了些。

      时蹇牵着鹿昭弥的手,慢慢走在□□上。他的步距果然调成了50厘米,刚好能让她轻松跟上,像他说的“为你调整的误差”。路过那株紫白相间的绣球时,鹿昭弥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花瓣上的露珠说:“你看,像不像星星掉下来的眼泪?”

      时蹇低头看了看,忽然弯腰,摘下一朵沾着露珠的蓝绣球。他把花瓣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吹了吹,露珠滚落的声音像颗小珠子掉在地上:“是星星在说‘恭喜’。”

      鹿昭弥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他的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过来,像捂着个小小的暖炉。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上重叠成一片温柔的灰,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我明天要去画室赶稿,”鹿昭弥的声音埋在他的卫衣里,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可能要待到很晚。”

      “我陪你,”时蹇的声音很坚定,“实验报告可以带回画室写,你的画板灯不够亮,我带个台灯过去。”

      鹿昭弥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映着路灯的光,也映着她发颤的睫毛,像盛着两片小小的星空。她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像碰掉了颗沾在他脸上的星星。

      “那……说好了。”她转身往宿舍跑,帆布鞋踩过草地的声音,像在数着心跳的节拍。

      回到宿舍,许梓艺正举着相机拍窗台上的薄荷:“靳云磊说,要给你们的‘爱情见证植物’拍个成长记录,从‘50毫升浇水’拍到‘开花结果’。”

      鹿昭弥笑着抢过相机,翻到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靳云磊偷拍的她和时蹇在图书馆牵手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户,在他们的手背上投下块光斑,像个小小的暖炉。

      她把照片设成手机壁纸,然后翻开速写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背景是漫天的绣球花,每朵花的中心都画了颗小小的星。

      画的角落,她写下:

      “9.30 日子像薄荷茶一样,慢慢酿成了甜的。”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把字迹照得软软的,像猫的肚皮。鹿昭弥摸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最好的爱情,其实就藏在这些平凡的日子里——是煮茶时的精准计时,是看流星时的提前查好地点,是牵手时刚好合拍的步距。

      这些点滴,终会像标本册里的植物一样,被时光压平、晒干,成为岁月里最珍贵的收藏。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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