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风宿雨

　　许之祺没精打采趴在柜台上，时不时打个哈欠，连手机也不玩了，就盯着店外面，有些敏锐的路人被这个怨鬼一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就这样等着，看陆愉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会想起一直在等她的自己。

　　趴了好久，手麻了就换一只，一直换来换去，换了好几轮，太阳都快下山了，陆愉才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许之祺闹小脾气，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陆愉怎么可能看不到那双大眼睛一下子合上的动作。

　　她推开门，悄悄走到她背后，在许之祺还进步双眼的时候，贴在她背上，在她耳边略显俏皮地说：

　　“有没有想我？”

　　许之祺的刺一下子收了起来，却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在问，一下子又开始较劲，自顾自呢喃道：“我才没有。”

　　“真没有吗？”陆愉的声音娇娇的，流露出一些亦真亦假的遗憾。

　　伴着陆愉起身的动作，许之祺也直起腰来：“太讨厌了。一大早就走了，我一天都没看到你，店里的工作怎么办？我和大黄两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许之祺越说越弱，而她也并非认真，甚至是睁眼说瞎话——她明明就找借口看了陆愉两眼的。

　　看到陆愉被自己的话惊了一下，她竟然轻轻笑了一声，刚刚装出来的生气表情马上消失不见。

　　大黄听到第一句话，以为两个人在吵架，马上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说着：“有事好好说，别吵架。”

　　他走出来，边走边说：“陆姐今天消失了一天，小祺你等了她一天，怎么一见面就吵架了。”

　　停下脚步来仔细看了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这算什么？

　　陆愉一下子懂了：“没吵架，”她上去搂着许之祺：“我们关系可好了。”

　　大黄一看陆愉给他使眼色，知道不该管这事，心里直嘀咕，还是走开了。

　　“好啦好啦，回家了。”

　　从大黄走出来开始，许之祺就后悔了——她不该对陆愉发脾气的。

　　陆愉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歉道：“那个小妹妹说喜欢我讲的书，我就去给她讲点儿，没跟你说，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之祺本来就后悔，现在更是懊悔，她明白耐心是很难得的。而且说起来，她和陆愉认识也没多久，感情基础都不厚，自己就耍上大牌了，太不好了。

　　她拉着陆愉的手捏紧了点儿，说：“我不该发脾气的……对不起。”

　　手上的温度是真的，紧紧传达的心意也是真的，陆愉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她可爱，尤其是她因为生气脸蛋鼓起来的样子，像一只小河豚。

　　“好，那就都不生气了。”

　　“你刚刚生气了？”许之祺问。她抓上那个“都”字，还没内疚完呢。

　　“没有啊。”陆愉说。

　　“真的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

　　……

　　床头开了一盏小灯，陆愉很少见地靠在床背上玩手机，腰后垫了一个厚厚的枕头，不至于那么累。她在刷微博，决定自己下一个目的地。

　　“咚咚”

　　“进。”

　　许之祺贴着门板，小心翼翼探进脑袋。
　　陆愉听到开门的动静之后就再没听到别的声响，有些奇怪，抬眼去看——

　　许之祺黏在门板上。

　　“我这里有鬼吗？怎么不过来？”陆愉觉得有些好笑，放下手机看向她。

　　若是光再亮些，许之祺或许能看到陆愉此刻眼里满满的柔情。

　　许之祺思索了好久，下定决心，要坦诚一点。

　　“不是……”

　　许之祺慢慢蹭过去，蹭到床边坐下。

　　陆愉凑上来，离她好近好近。许之祺刚刚洗完澡，身上带了和她一样的沐浴露的香味，却有一点她自己的香味，闻着有些幼稚，像还未熟透的橘子，清香中含着一些苦味。

　　陆愉正欲开口，许之祺转身一把抱了上来，脑袋埋在陆愉胸口，她说：“陆愉，真的真的对不起。昨晚拒绝了你提出的要抱着我睡觉，我真的很遗憾，而且我其实也很想被你抱着。今天我又一整天没看到你，借口倒垃圾去找你，看到你和小妹妹在一起，那么热的天，也不回来。我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但是你就是不在我身边，虽然我也没有权利知道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而且我也没有权利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但我就是忍不住去想你。我等了你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你，还很有病地自顾自发脾气，说你讨厌，还找借口说店里缺人手，其实你一点也不讨厌，而且店里根本没有顾客，我都在乱说，特别特别蠢。陆愉，你千万不要生气。还有，我说这些话你肯定觉得很奇怪，但我其实不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是人都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就是……你不要讨厌我。”

　　语速之快，语气之崩溃，语言之凌乱，陆愉听得很费劲。而且有那样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胸口，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弄得陆愉身上痒痒的，每一次呼吸都让她心里发颤，陆愉好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因为它不受控制地发软，发麻，身体好像被微弱的电流刺激着。

　　她抬手抚摸着许之祺的脸，像在摸一只小猫。

　　“没事啦，我完全没有生气的，而且……”

　　陆愉食指一滑，挑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很可爱，一点也不蠢，很不讨厌，很招人喜欢。”

　　陆愉一直都有点逗，有点不着边际。

　　对上那双昏暗中透着一点点光的，水晶一般晶莹眼睛，许之祺有些找回第一次见陆愉的感觉。

　　你胆怯，心虚，无处可逃。

　　她直接，魅惑，游刃有余。

　　许之祺躲开了眼神接触，心里慌得不行，一颗心泡在身体里沸腾，实在不行了，弱弱开口：“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

　　“其实你大可像今天这样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我，不是吗？”

　　“是不是说出来了自己也会好受很多？”陆愉侧身去寻她的眼睛。

　　“你总觉得自己和大家有隔阂，觉得哪里都没有自己的位置，觉得大家都不接受你，其实是你不接受大家，是不是？你看人总隔着一层玻璃，怎么能和大家亲近起来呢？”

　　“你总想和人亲近，却总是在较劲，这样很痛苦的。”

　　陆愉抬手，抚摸她的脸。

　　自己从未察觉的心事被她道破，许之祺有些失神。

　　“我知道，我不了解你的过去，或许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你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来保护自己。但是你既然有亲近别人的想法，何妨听从你的内心，试一试呢？给别人一点信任，给这个世界一点信任，怎么样？”

　　“至少给我一点信任，相信我会接受你，好不好？我很喜欢探索你的内心。”

　　许之祺才觉得眼眶湿润，一滴眼泪就毫无征兆地坠落下来，灼伤她的手背。她微微颤抖着，只觉得旧世界在坍塌。

　　陆愉去抵着她的额头，喃喃着：“没事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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