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4 章
西南角宫门。
从丰年殿出来的一路上,邬瓒都没有说话,静静走在最后。
在前头引路的春和扭头看了一眼,以为是自己走得太快,像是赶客似的,便连忙放缓脚步,脸红一红。
“邬四小姐,是不是奴婢走得太快?”春和想了想,忧心道,“还是章贤嫔娘娘的事……吓着你了?”
“嗯?”邬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春和年纪小,一举一动藏不住的单纯直率,听闻笑了笑,仍旧往前走着,“宫里头这事,还请你们先不要往外传才是。”
邬瓒道:“知道,赵嬷嬷嘱咐过的。”
春和鞠一鞠:“请放在心上。”
宋息夷却没说话。
很快,守门禁军的五官在眼里清晰起来,离宫门不远了,春和朝二人匆匆行一个礼,止步侧身让路,道:“奴婢不能出宫,就送到这里,请二位见谅。”
见春和止不住地回望,小姑娘爱凑热闹的心思在脸上写得分明,宋息夷便点点头,道:“无妨,你且去吧。”
话音刚落,春和又行个礼,匆匆跑回去了。邬瓒就这样盯着她跑向绵延的宫墙尽头,目睹她化作一粒黑点,而后在转弯处消失不见,不留一丝痕迹。
不由得轻轻叹一口气,心生感慨。
深宫之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就这样没入尽头?
好比今天自缢的章贤嫔。
邬瓒并不甚了解她。这位娘娘出身民间,家世平凡无甚深究之处,传闻其容貌清秀矮小,也未曾育有子女。即便他们二人今日往外说,她寥寥几笔可以道尽的生平,或许也不足以成为官员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无人谈及,这算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还会有人记得她吗?
……
邬瓒收回视线,不再想。宋息夷并肩缓行在她身旁,也不语。
红墙蔓延,让身处其中的人看不清别处。
良久,宋息夷率先开口:“你怎么看?”
他微微侧脸,语气平和。
邬瓒回过神,想了想,感慨道:“百思不得其解。”
宋息夷道:“章贤嫔为人贤良温和,在宫中声誉颇佳,忽然之间自缢,的确让人不得其解。”
邬瓒否认道:“哦,不是说她。”
宋息夷挑眉:“嗯?”
“娘娘的案子,我就不接了,我在想我们俩的事情,”邬瓒不愿和他深聊,索性呛他一回,便摸摸下巴,漫不经心道,“我和你,我们之间。”
宋息夷哑言一瞬,语气上扬:“有什么高见?”
“不算高见,”邬瓒谦虚一句,道,“只是觉得我们有点儿对冲。”
宋息夷:“……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两个人之中,有两个煞星。”
邬瓒给他解释:“昨日送走了陈复大人,今日又送走章娘娘,见一个克一个。这刑克太冲了,威力不可小觑。我想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妙。”
她这一以贯之的脾性。宋息夷无声笑了笑:“你就是想躲我吧?”
邬瓒没有否认,朝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的别扭气氛却消散不少。
“所以现在能谈了对吗?”宋息夷把手负在身后,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什么躲我?”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不卑不亢,引得两侧的守卫军纷纷侧目。
邬瓒对他莫名的执着有些头疼。
真是没完。
见横竖躲不过,她便索性也大大方方问出口:“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愿意结这桩亲事,任凭他们摆布?”
宋息夷放慢脚步,眯了眯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摆布不摆布的。”
邬瓒双眸黯淡一瞬,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
“那赐婚呢?”她又继续追问,“你可事先知道赐婚的事?”
“事先?”
“早于中秋。”
“知道的,”宋息夷语调如春风润物,“我不在京,家中去信说过,太后欲做主牵线,圣上会在中秋正式下达旨意。”
邬瓒眸光却转秋凉,无奈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何时知道自己的婚讯吗?”
不等宋息夷回答,她笑了一笑,道:“翌日。”
“直到赵公公到府上宣旨的那一刻,我才知晓自己的婚事,半分不由得我做主。我对你没什么意见,不是刻意躲你,只是不愿成这桩婚罢了。”她收起了平日调笑的模样,道,“更何况,倘若我不姓邬,国公府也未必看得上我,我们二人,并非良缘。”
一鼓作气说完,她长舒一口气。
原来说出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宋息夷愣了一愣,半晌,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邬四小姐以为,是因为你姓邬,我才应允这门婚事吗?”
他的声线如常般清澈,让人听不出底色。
邬瓒耸耸肩,不置可否。
红墙走尽,宋息夷单手提摆跨过宫门,无视守卫军的注视,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人皇山。”
人皇山?
邬瓒面露诧异,一时忘了脚下的门槛。
此山居晋国与闵国边境,她只去过一次,几年前的回忆,竟已久到不甚清晰。
在她踉跄之前,宋息夷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是。你救过我一命。”
邬瓒惊讶更甚,没有挣脱。
既出宫门,二人站定,视野瞬间一望无际。
晴空万里,天地皎皎同色。
皇城不惜手笔,成千上百块石砖铺在宫外,以隔绝开民居之所,显露出皇家的威严庄重来。
也因此,每一位乍然出现在皇城脚下之人,都无处遁形,在泛白的砖路面上异样显眼。
停在十几丈开外的宋家马车果真察觉到他们的动静,那车夫将马头一扭,驾车朝宫门而来。
宋息夷目视着马车靠近,缓缓道:“今日一见,你我知晓对方所想为何,也好。”
邬瓒怔了一怔,尝试理解他的话。
宋家马车渐近,她试探着问道:“既知我所想,宋将军便不应强人所难。”
宋息夷却摇摇头:“邬四小姐亦知我所想……你会妥协么?”
左右无风,二人的言语在广阔无垠里触地回弹,无比赤裸坦白。
“不会。”
邬瓒毫不犹豫,“你的意图或是心意,我不关心,也不愿揣测。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步嫁予你。”
在继续周旋伪饰与坦诚之中,邬瓒选择了后者。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与此人相交,直率是更上乘的选择。
即使看到他眉头微颤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儿心虚。
宋息夷沉默一瞬,也敛眸正色道:
“我也不会妥协。”
这是何意?
邬瓒对上他的眸子,在幽深的漩涡中看到自己错愕的倒影。
宋息夷目光灼灼,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待事了案结,我希望这门亲事照常进行。”
邬瓒察觉到不妙的气息,咬住下唇:“你什么意思?”
宋息夷语气一如既往平和温润,掷地有声:“我要娶你。”
一句话在邬瓒耳边炸开。
如同晴天霹雳,她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
宋息夷抬头看了眼炽白天色,松开托住她的手。
“在这里解释,实在风景煞我。”
他温声一笑,果断截断了话题,移开视线,“你只需要知道,不是因为你姓邬,而是因为你是你。”
邬瓒眉头愈紧:“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我昨日也救了你一命,扯平了。”
空气僵持。
邬瓒定定看着他,眼中闪过狡兽般的敌意,又难掩困惑神色。
“你知道我不会就范的,”邬瓒抿唇,怒道,“你要怎么做?绑了我不成?”
宋家马车已到跟前,银铃回响。
局面愈发对峙,仿佛能让人嗅到火药味。
“不会的,我和邬四小姐是一样的人。”
宋息夷走上前,一手掀起马车帷幕,一手作出相邀的手势,试图中止这场无声硝烟:“送你回府?”
邬瓒气笑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用温和的语气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这桩案子,你自己断去吧。”
邬瓒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突然扭头回来。
她瞄一眼宋息夷,不说话,直接爬上车。
宋息夷颇有些意外。
那车夫哪敢作声,老老实实挪到一旁,缩成一团球给她让路。
然而邬瓒没有走进车厢,而是转过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宋息夷。
眸子亮如带有寒气的青玉,她冷漠道:“宋将军若真有本事,最好这两日自己便将案子结了。我才智短浅,力有不逮,不奉陪了。”
宋息夷负手身后,点头应道:“宋某自会尽力。”
下一秒,邬瓒猛地一个后踢腿出招,将车夫踹下车,而后顺势旋身夺过缰绳,奋力一抡。
马车疾速驶出,竟是头也不回。
烈日当空,暖风迎面。
身后人没有追来。
邬瓒咬咬后槽牙,朝邬府驶去。
***
邬府后院。
邬瓒从墙头一跃,悄无声息回到自己房中。
她从怀中掏出药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随意扔到桌上,而后往床上一倒。
气不过,她又爬起身,翻找起那本见闻册来。
翻开今早在册中写有“宋息夷,耻登册志”的那页,她拔下银簪,狠狠涂抹几番,改成“无耻”两个大字。
死盗贼,臭狗皮膏药,无耻小人!
实在可恼也。
肩上的伤因为驾马的动作太大,又无声疼起来。
再一想到宋息夷那副可憎嘴脸,她愈发觉得难以应付,不由得心烦意乱。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她重新躺倒在床上,闭上双眼。思绪跃动,眼前乍然浮现出一副久远的山林光景。
暗红色的记忆里,漫天血光,山野或倒栽或堆砌着数百具尸体,身上无不插满箭矢。
邬瓒耳畔吹拂着山风的呼吸声,徒手跨越尸山。
在某一个时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人反手握住。
寒毛立起。
低头的瞬间,那只青色的手,已在她脚踝上留下一道血环。
脚下的人,浑身染血,胸口起伏,脸上覆一张漂亮的青头山鹰面具。
箭矢为梁,自前胸向后,贯穿战甲。
她停下脚步,硬生生将那人从尸山中拽出。
插入书签
失踪人口回归!!!
感谢饱饱们的等待,每一个收藏和点击都是对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
第一次发文,我时常期待能够呈现一个完美的故事,但是一点都不容易!现生也很不容易,那些打不倒我的一直在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痛啊。
无论如何希望今年内能够发完这一本(有存稿,并非空话!),也希望大家喜欢这个瓒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