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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要不是有林北指着,谁也没发现土坡后藏着一截挂在悬崖边的梯子。
梯子两边的绳索都是老树皮搓成的,中间每隔二三十公分绑着一块木板。桂悬玉瞭了一眼,每块木板大概有小臂长短,薄得跟扑克牌似的,非常窄,踩上去的话后半个脚都得露在外面。
“真要从这下去?这梯子结实么?”
陈冲战战兢兢地探头往下看,他恐高,下面黑漆漆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很深。
崖壁几乎无缝,看上去比家里的菜刀都平滑,在月亮下面寒光湛湛,让人两眼发晕。
“不然呢?”
林北找了两块大石头压到固定在边缘的绳结上,“也没别的路可走了,难不成你想回隧道里?”
陈冲脸皱得像苦瓜。
回去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他可不想被虫子追着咬。更何况,要想原路返回,就避不开那些会动的树枝,还有能把人拍成肉饼的石壁。他被树枝抓过,要不是当时有桂悬玉帮忙,他自己根本挣脱不了,被拉到哪去都不知道,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一滩烂泥了。
相比之下,还是这个不会动的悬崖安全一点。
他回头,吴达还在草地上。
“那达子怎么办?咱们不管他了么?”
“怎么管?他这个样子根本没法从这下去,除非你找个绳子把他捆后背上。”
林北语气里讽刺大于担忧,能听出来他是真不打算带着吴达一起,陈冲只好乞求地看向陈雨他们。
陈雨沉默后说道:“咱们现在这样确实没法带达子,要不先回去,回去之后再找人过来救他。”
这话陈冲听着太耳熟了,九六刚失踪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现在不但没找到九六,连达子都要一起丢在这。
他不愿意把吴达一个人留下,难得硬气一回道:“不行,要走一起走,一起来的必须一起回去。”
他跑回去把吴达拖了过来,脱下自己的褂子,两条袖子绕过吴达后背,在胸前系了两个死结,似乎就打算这样背着吴达下悬崖。
“你脑子摔傻了么?”林北看着他嗤笑道:“你真觉得这样就能把他带回去?你以为我们在拍武侠片?”
太滑稽了。
陈冲下巴绷紧,后背的重量把脸上的皱纹都扯平了几分。
吴达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味道,血腥气、甜腻味、药味混杂在一起,靠近些就会被熏得难受。即使这样,他也咬定主意要带吴达回去。
林北耸耸肩,“随便你,爱演杂技没人拦你,别一不小心摔死。”
桂悬玉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碎石,站在崖壁边丢了下去,一边计时一边等着石头坠地。然而十多秒过去了,始终没听到声响。
她心里惊了一下。
按照物理公式计算,自由落体十秒的距离就差不多是五百米,石头落了这么久都没听到声音,这下面得有多深?梯子够长么?一旦不够长,到时候卡在半道不上不下,岂不是很尴尬?
陈雨他们已经手把着梯子准备往下爬了,桂悬玉觉得这样太冒险,赶紧叫住他们:“等一下!”
其他人看过来。
“这底下有多深咱们都不知道,最好别一股脑全下去。”
“那怎么办?”黄荆问她。
桂悬玉被问住了,她其实也没有规避风险的好办法。
上山前,她自恃眼睛好用就没有带照明棒,根本没想到后半夜会碰上这么高的悬崖。脚下的黑暗深不见底,纵使是她也看不清楚下面的情况。
“得有个人先下去探探路。”
陈冲左看右看,“谁去?”
桂悬玉觉得,虽然在上面大家都摸不准情况,但和其他人相比,她的视力应该还是占些优势。刚要开口,听见林北自告奋勇道:“我去吧。”
“路是我找的,我先试试。桂小姐说的对,一旦有坑,少栽一个是一个。”
桂悬玉挑眉。
他刚刚还对陈冲嗤之以鼻,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大义凛然起来了?
不过,要探路就免不了先爬下去再爬上来,来回一下一上肯定要消耗不少体力,有人抢着去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当然不会不乐意。
就这样,林北在大家的目送中一点点爬了下去。
“小心点,有事喊我们。”陈雨嘱咐道。
林北点点头,慢慢地,变成一个小黑点融进黑暗里。
凉风习习,满天星斗。在上面等林北的时候,桂悬玉无事可做,对着装飞虫的塑料袋子发呆。
她这算因祸得福么?本来只是想到山上找找那张照片拍摄的位置,没想到却意外找到了真正的龙漦珠。
龙漦珠和会和妈妈的昏迷有关么?
现在有时间,正好可以把所有的线索顺一顺。
到目前为止,可以明确的是龙漦珠不止一种样子,光她自己,这段时间里就见过三种。
首先,是在早市小摊上见到的灰白色珠子,胖老板称这种成色的为三级货。再然后,是今晚在隘谷里见到的红色珠子,与胖老板口中的头等货可以对应上。第三种,是飞虫,它“休眠”后会变成“头等货”,两者似乎是一个可以相互转化的关系。
胖老板说过,他上一次见到“头等货”是在几十年前。而这些年,龙尾村卖的基本上都是三等货。
吴达他们疯狂捡珠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桂悬玉怀疑,会不会这些土生土长的龙尾村民也不知道,山上有更值钱的红色龙漦珠?
黄荆就坐在旁边,桂悬玉决定问问他。
“龙漦湾里,有没有这种红色的珠子?”
黄荆瞅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摇头道:“没有。”
“一颗都没有?”
“没有。”黄荆的表情很肯定,“今晚之前,我只是听我哥说过以前龙漦珠有红色的,但是从来没见过。”
这就很奇怪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村里谁见过的?你哥见过么,他是从哪知道的?”
黄荆不太在意道:“没什么印象,我们这辈人都没见过,可能村长见过吧。”
陈雨听到他俩的对话,想起一个人,说道:“符允婆婆应该见过。不对,她不是见过,她是戴过。”
“符允婆婆?”桂悬玉转过去看他,“你是说和我住一个院子的老婆婆?”
陈雨点点头,“就是她。我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她,她脖子上就带着颗红色珠子,我爹告诉我那叫龙漦珠。”
桂悬玉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雨想了一下,“二十多年前?不对,快三十年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头一回见到那么多漂亮女人,印象挺深的。”
那么多?不止符允婆婆一个?
“有很多人?你还记得她们有几个人吗?”
“我想想……好像是四个。”
!
桂悬玉心跳一滞,然后疯狂加快。
“你记得她们长什么样子吗?”
陈雨不知道桂悬玉为啥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但还是眯起眼睛回忆。
“嗯……长头发吧,都穿着裙子,裙子的样式和不是常见的那种,有点特别,具体我说不上来,反正上面花纹挺复杂的。我记得,她们中间还有一个人怀孕了,肚子鼓起来一点,怀孕的是哪个来着……?”
对上了。
都对上了。
陈雨见过的四个女人就是包括季晚瓶在内的,照片上的四个女人。
至于怀孕那个,应该就是符允婆婆,因为照片上只有她脖子上戴了珠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符允婆婆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她这段时间一直借住在符允婆婆的院子里,竟然没有认出来。
“被你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奇怪了,小时候还见过,怎么这以后海里只剩灰白色的了?”
桂悬玉还陷在霎然而至的惊喜当中,没有听清陈雨的话,陈冲倒是听见了,不由答道:“被藏起来了呗。”
“啥?”
陈冲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吐噜出来了,脸上一慌,不吭声里。
“你咋说一半不说了,拉屎拉半截,不难受啊?”
陈冲看看他,又瞅瞅黄荆和桂悬玉。
三个人都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叹口气道:“我也是听达子说的。他说以前海里面是有红珠子的,后来被村长截胡了。”
陈雨听到“村长”,眉毛一拧,“你把话说清楚,怎么还扯到村长身上了。”
“就……达子说,龙漦珠原本其实是长在山上而不是海里的,咱在海里捞的那些,都是顺着麟鳞河从山上漂下去的。漂的时间长了,珠子里的红色就被洗掉了,到海里就变成那种发白的样子了。这事村长一直都知道,但是从来都没告诉过咱们。”
黄荆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你胡乱编的吧,龙漦珠是笔画的?颜色还能被水洗掉了?”
“我吃饱了撑的我,吴达怎么跟我讲的我就怎么跟你们讲的。你们不信……”陈冲眼珠子轱辘转,“那桂小姐不是抓了一个么,咱们一会儿找条河试试。”
见黄荆还是不信,他小声嘟囔:“你哥也知道。”
“什么?”
“你别瞪我啊,这不是你们非要问嘛。”陈冲埋冤道,“达子知道的这些,都是有天晚上跟踪你哥和村长看见的。”
“你……”黄荆刚要说话,崖梯那边传来动静。
林北回来了。
****
林北爬上来后抖了抖发酸的胳膊腿,长舒一口气道:“没问题,梯子安全,能到底。”
陈冲一见林北回来就闭嘴了。黄荆还想追问,被陈雨拉住。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黄荆不甘心地盯着陈冲,陈冲避开他的目光。
桂悬玉明白陈雨的意思,假如陈冲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就很严重,不是两三句话能掰扯清的,而且也不适合在这里争论。时间有限,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离开悬崖,回到地面。
而且,林北是去探路的,大家都欠他一个人情,这时候当着外甥的面说人舅舅坏话,不没事找事么?
黄荆气呼呼地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林北看他们气氛古怪,纳闷道:“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你下去这么久,大家有点担心。”
林北点点头。
“下面除了黑一点没什么问题,到底之后旁边有河,我估计了一下位置,咱们顺着河走,没准能到龙壁那,从那回村的路咱们就都认识了,我猜,九六有可能也是这样走的。”
陈雨拨亮手电筒,塞到衣扣中间的洞里。
“那咱们走吧。”
他们开始慢慢沿着梯子往下爬,考虑到林北刚下去又上来,最好有个缓冲,这回陈雨第一个走,位置在最下面,往上依次是黄荆、陈冲和吴达、桂悬玉,最后是林北。爬降的过程中木板偶尔发出“咯吱”的声音,令人窒息的黑暗像潮水一般从脚底慢慢上涨,渐渐将他们淹没。
陈冲脑门直冒汗,两只手跟钳子似的紧紧抓着绳索。
桂悬玉想起自己扔下去的石头,问林北:“这大概有多高?怎么刚才丢石头没听见声音?”
“其实不高,一百米左右吧,下面草长得太密了,你扔多大个石头估计都听不见。”
怪不得他回来得这么快。一百米的话,用不上多久就能到了。
桂悬玉听他这么一解释,不再有疑。
大家往下爬的时候,眼睛肯定要看着绳条。
桂悬玉爬着爬着,又看出不对劲来。
两侧的绳索虽然都是树皮搓的,但是触感完全不扎人,几乎没有倒刺,表面很光滑。
这不太合理。
只有长期反复的摸捋才能产生这种变化。
她心中疑窦渐生。
难道这里经常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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