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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门羹
晏无双她们动身时,曾向顾峻去信一封,告知自己即将出发,携物资与钱粮抵达北疆驻地。
此时,离军队驻地不远,晏无双不想贸然打扰驻军,便决定先在驿馆歇一歇,同时又给顾峻写了一封信,托人带去,告知他自己快到了,此时正在驿站歇脚。
此地官员闻知顾峻夫人前来,大为惊异,听完前因后果后,又肃然起敬,将她们安排在了本地最好的一间驿馆。这驿馆外表并不起眼,内里却铺设的极为舒适。晏无双在路上辗转几个月,此刻终于驻足,得以暂时休息下来。
接连几个月的长途奔波,晏无双的脚上已然生了冻疮,发红发痒,难受以极。青竹心疼的不得了,问本地人要了药膏,为她细细涂上。然而一连涂了几天,并没有多少缓解。晏无双不想让青竹担心,只说好多了。
这地方,和京城的风物气候也大不相同。白天极干燥,入了夜以后又极冷。晏无双长到这么大,从没出过远门,一来这里就发起了烧,又把青竹她们好生吓了一通。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晏无双她们在驿馆里呆了快半个月,晏无双的病渐渐有了起色,顾峻那里却始终没有回音。
晏无双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也慢慢着急起来。这地方离驻地仅百里 ,脚程快一些的信使两天就到,按道理,顾峻早该接到她们抵达的消息了。
可他至今没有音信。别说派人来接了,连封回信都没有,她发出去的那封信像是石沉大海一样。
这中间,驿丞也曾来探问过她,问顾峻会不会来接人。晏无双以自己生病难起身为由,勉强敷衍过去了。
然而,随着时间又一天天过去,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晏无双又写了一封信,焦急询问他是否收到,却仍然没有回音。
这一晚,青竹还是没有按捺住,悄悄问她:“夫人,三爷可有音信?”
晏无双摇摇头。为防着外面有人探听,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我又给他写了一封。他也没有回信。守门的门子也说这两天没有人来找我们。”
青竹的脸上,露出了浓重的忧虑和不安。晏无双闭了闭眼,忽然说:“你叫人收拾箱子包袱,就说我们明早就走。”
青竹吃了一惊,问道:“不等三爷回信吗?”
“这么长的时间,早该有回信了。也许是他那头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自己过去吧!不能再这么空待下去了。”
青竹听晏无双做出了决断,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她连忙道:“夫人想的周到。我现在就叫人去。”
伴着夕阳在地平线上一点点下垂,这个不大的驿馆里头,掀起了微小的骚动。晏无双她们停在这里一个月,货物都被卸下来,盖上了油布,此刻油布又被掀开,抖去沙尘,一个个人交头接耳着,挨个查点着东西,又一箱箱地重新码到木车上。
入夜时,驿丞亲自给晏无双送来了丰盛酒菜,又试探着问道:“我今天见驿馆里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可是夫人要动身了?”
晏无双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我夫君已传信于我,嘱咐我早些前去。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前往营地。这些日子叨扰大人了,请勿见怪。”
驿丞忙道:“哪里,哪里!夫人兰心蕙质,令我这粗陋地方蓬荜生辉才是。”
晏无双又随便和他客套了几句,驿丞便告辞离开了。青竹和鸣画都暂时各自去忙了,里屋只剩她一个人。晏无双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往后一仰,两眼直盯着案上那一对烛火的光彩,愣愣出神。
她说的这些,自然是蒙骗驿丞的。顾峻别说传信了,连手底下的兵都没派一个。但这话她根本没法说出口。
她不知道顾峻为什么不回信。连一句话也不给她。在这一个月里,她把各种可能性都推想过了。是信使丢了信?是驿道被风沙封锁了?是他忙到抽不开身?
然而,随着她待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些可能性慢慢被她自己一一否决了。
驿站里也会有往来的人短暂歇脚。晏无双偶尔派人打听,从他们的话语里,也能听出来附近的道路是没有封锁的。第二次传信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用这里的信使,而是专门打发一个家仆捎过去信。不存在收不到信的可能。
满室寂静,烛火“噼啪”一声,晏无双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她心里升起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这一切的可能性都被否决,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顾峻收到了信。但是,他不肯回复自己。
说实话,晏无双自己也吃不太准他的态度。她一嫁过来,顾峻就前往北疆,虽然说是去历练,但是她心里清楚,这与他对她的抗拒是分不开的。
但前不久,他又明明自己写了家信过来,说想念家里人,也想念她。文辞优美,语言恳切。这总不能作假,也没有作假的意义。
顾峻给了她完全相反的两种态度。而她不知道哪种态度是真,哪种态度是假。
当夜,晏无双没有睡好。她在一团一团的担忧和乱梦之中,勉强捱到了天明。
第二天清早,晏无双早早地起了身,简单地用过早膳,就命人起身。
出门之前,驿丞前来相送,又塞给她一点薄礼。晏无双知道这实际上是驿丞在讨好顾峻,不动声色地收了,也还了礼。随即,她钻进了马车。
自凉州往下,这里的风物,又格外不同。晏无双心里有事,不愿在马车里昏睡,就把帘子掀开一角,眺望着外面的风物。
不得不承认,即使在她这个没怎么出过门的人眼里,这里也是美的。有一种格外开阔而恢弘的、自然的酷烈之美。
两边的山,起起伏伏,巍峨连天,又在她的身后慢慢收成渺远的一线。地平线的尽头是昏黄色,天空与沙不甚分明地相融在一起。再往高处眺望,云层悬在极高极远之处,时舒时卷,只有飞鸟的影子偶尔掠过。
终古高云簇此城,秋风吹散马蹄声。
晏无双静静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的心里忽然就开阔了。
管他呢。顾峻爱怎么想怎么想。她又不是专门来看他的,主要还是给北疆的将士送物资。要是顾峻敢给她脸色看,她也敢走。这儿天高皇帝远,又没有公婆舅姑,她才懒得受他的闲气。
晏无双回想起喜烛下揭开她盖头的那一张男人的面孔,时间过去了几个月,那张面孔已然有点模糊了。她只记得他长的似乎还不错。还有就是,表情格外不耐烦。
晏无双默默打定了主意,如果顾峻给她脸色看,她就自己找个偏僻地方住下,不去找他了。她才不要巴巴地去贴他的冷脸。
马车一刻不停地赶路,第二天的黄昏,晏无双她们终于看到了远处隐隐约约的影子。
是驻军大营。
哨兵老远就看到一行人直奔大营而来,精神紧绷着,离得近了,才看见中间几辆扎眼的马车。华贵阔大,似是贵族家眷出门之所乘。于是一边把人拦下来,一边慌忙派人报告主帅。
晏无双默默听着外头的人交流,发现岗哨完全没有接到有人要来的消息,心里不免又是一沉。于是命人拉开帘子,亲自下了车。
岗哨正在和他们隔空喊话,忽然见一辆马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随即,帘子缓缓地拉开了,从车上步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其他人纷纷上去搀扶。
岗哨吃惊地望着她,随即,就见这女人拿出了一份诏书。
……
伴随着夜幕降临,一个风刮一样的消息在大营里传开了:顾家夫人长途跋涉,来探望主帅了!门口停着的一溜儿骡车马车,都是皇上赏赐的东西!
晏无双她们已经被恭恭敬敬地放了进去,顾峻此时不在,由他手底下的副官史思接待她们。
史思年龄比顾峻略大些,一双猿臂,虎背熊腰,是个极精壮的汉子。他见了晏无双她们,首先确认了她手里诏书的真实性,才把她们请入营帐细说。
晏无双细细叙述了她们来这里的前因后果。起先,史思还不以为然,直到得知晏无双是前不久才得了封号的朝廷命妇,才略微吃惊,脸色郑重了一些。又得知晏无双此次是自掏腰包,长途跋涉而来,大吃一惊,忙道:“夫人恕罪!将军一早就走了,说是带人勘测水源。到如今未归。嫂夫人可暂且歇下,待将军归来,再做定夺。”
晏无双对他微笑答礼。为了赶路方便,她身穿一身葱黄绫锦裙,穿着蜜合色棉袄,肩上还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此时坐在这里,穿着厚实而得体,只露出一张小脸来,被冻出来的红晕还未散去。
军中纪律严苛,史思不知道多久没见到活的女人了,如今忽然像是天上掉下来一样,来了一个极貌美的小妇人。不管晏无双如何说,自己心里先就酥了八分,又得知她是明宁县君,更是不敢轻慢,恭恭敬敬,将她安置在大营一侧的军帐。又派人查点物资,记账入册,等待顾峻回来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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