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顶级理解
时喻左脚刚探出学生会的门槛,鞋底将将落地,仿佛猜到了什么机关似的,门外所有飘忽游移的视线猛然一收。
无数目光如同捕捉到猎物身影的野兽,瞬间锁定住他。冰冷的、兴奋的、充满敌意的视线,化作无数冷箭钉在他身上。
他抬起的右脚后跟像被冻住,悬在半空。耳畔的背景音像被抽空,背后大楼机器低鸣、门外人群的低语,连同自己的心跳声都如潮水般褪去。
“嗒”
一滴积蓄已久的水珠从屋檐上坠落,精准地砸进小水洼里,浪花飞溅,漾起阵阵涟漪。
方才外面下了场小雨。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像灌满了糖浆,掺杂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铁锈在舌根融化的涩苦滋味,无声地弥漫,包缠住他。
冷风如刃,猛地劈开粘腻水汽,狠狠灌入时喻的口鼻,寒气直冲五脏六腑,激得他浑身一颤。
门口凝固如冰河的气氛,应声碎裂,冰面下的暗潮涌动,带着窥探和低语,在人群中翻滚。
额前几缕霜白的发丝被风撩起,扫过脸颊,带来细碎的痒意。时喻头也不回,只微微侧首偏向无人的一侧。发丝扑了个空,顺从地被风卷起,拂过他微凉的耳廓,贴在耳后。
身后逐渐嘈杂的私语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作响,却被他彻底抛在感知之外。
他步履平稳,神色疏淡,仿佛方才门口那瞬间的凝滞与寒意,不过是旁观者的一场幻觉。
秋风萧瑟,裹挟着无数细密的寒针,扎进肌肤。这冰冷刺痛,将混沌的思绪冲刷得一片清明。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想冲上来质问,却又慑于F2的态度,踟蹰不前,只得像阴沟里的老鼠那般,暗中窥伺。
真是、窝囊至极。
黏腻的视线如鬼影,一路尾随他,直至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质地的门板反射着冷光,将所有视线隔绝在外。
踏出电梯,空旷的走廊寂静无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带。
光带尽头,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背对着他长久伫立,宛若石雕。
圣熙莱挺括的制服,裹着白语安清瘦的身形,略显单薄,罕见地衬托出一种脆弱,如同精致的琉璃被放在悬崖峭壁之间。
可那背脊却绷得笔直,执拗地支撑起这份摇摇欲坠的易碎感。
阳光洒落,争先恐后地拥抱他,为他周身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哒、哒、哒”
脚步声踩碎了画框中的玻璃,光芒中的剪影似蝴蝶般轻颤,缓缓转过头。
逆着光,他的面容、连带着所有的情绪一同隐匿在黑暗中,叫时喻看不分明。
原书的情节已经改变,时喻这个意外闯入的变量,误打误撞,取代了周砚知,登顶第一。
剧情偏转,白语安依旧与第一失之交臂。
这一次,他会如何?
时喻停在原地,隔着远远的长廊,凝望着另一端深处那抹黑色的剪影。
残阳如血,夕阳西下,成片成片燃烧的火烧云泼墨般,在灰黄天际肆意泼洒,将回廊的光线一寸一寸地夺走。
唯有落地窗亮得刺目,强势地将空间割裂成明暗两面。
刻度时间在此刻崩塌,时喻坠入这明暗交织的漩涡,暮色混着浓稠的黑暗,无声地漫涌上来,将他浸没。
是自以为的囊中之物被一个无名小卒夺走的荒诞、难堪?
还是被认定的朋友再一次背叛他的锥心之痛?
……
思绪如烟花绽开,四散成灰,看着两人间不断缩短的距离,一丝迟疑悄然爬上时喻心头。
他是否会将我视作周砚知的替代品?
另一个凭借天龙人身份、轻松窃取他精神支柱的……赝品?
靠走后门进来的关系户,在旁人眼里也是天龙人的一员,还是极为废物的那类。
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不仅特招生要靠成绩说话,绝大部分天龙人也要通过合格性测试才有资格进入圣熙莱。
像时喻这种没有成绩硬塞进来的废物少之又少。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冻得发僵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涩响。
原来如此。
时喻的思绪十分复杂,心中涌起一股荒诞感。
他拿的,竟是废柴逆袭的剧本?
被顶级天龙人碾碎自尊和被底层崛起的废物踩在脚下,他一时分不清对白语安而言,哪一种更诛心?
应该是后者吧?时喻猜测,他自嘲般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毕竟就连周砚知那副温文尔雅的形象,也差点因这种羞辱而破功。
所以,他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逆光中模糊的轮廓,随着他骤然加快的步伐,如同浸入显影液的相纸,愈发清晰起来!
到了最后,白语安甚至抛开了那沉静的外壳,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带着一股冲劲,仿佛能听到他身旁被破开的气流猎猎作响,如初生的牛犊,不管不顾、直直地朝时喻奔来!
这是……?
瞳孔微缩,时喻眼底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错愕,他的眸光闪烁不定,显然对于自己方才的定论再次产生动摇。
这架势,哪里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总不至于是想冲过来把他创死,物理泄愤来的吧?
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晃干净脑子里的水,时喻暗暗告诫自己,就此打住!不要再瞎想八想了。
在这惊疑不定的瞬间,距离归零。
那张一直模糊着的脸庞,此刻跨越了光影和距离,带着奔跑后急促的呼吸,如同终于对准焦点的镜头,毫无保留地撞入了时喻的眼底。
也是在这一刻,秒针归零,18:00整。
回廊顶部的灯自动亮起,如天光乍现,白炽的灯光刺得时喻不适地眯起眼睛。
冷冽的光瀑倾泻而下打在白语安的身上,少年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头顶的吊灯,亮得惊人。
他停在时喻面前,带着黄昏未散的余温,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小脸也因方才的疾跑染上了红霞。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摇晃时喻,来传递自己内心的雀跃。
抬至半空,白语安倏地僵住,骤然意识到自己的越界,手指不自在地蜷缩起来,神色讪讪。
为了掩饰这份几乎要将他炙烤的尴尬,他慌乱地转换了目标。
那只蜷缩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揪住了时喻校衬衫的一小片衣角。动作轻如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小鸟啄食的谨慎。
他悄悄掀起眼帘,呼吸无意识地放轻,余光小心一遍遍地偷瞄着时喻的神色。
见对方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意思,被强压的喜悦又汹涌地浸透身体里的每一寸肌肤,脸颊的绯红蔓延至脖颈。
他眼中闪着点点碎星汇聚成星河,其中翻涌的敬佩、仰慕之情几近溢出。
“时喻,你真的好厉害!你是第一个将三百道题目全部答对的人!就连周砚知也做不到……”白语安跟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的崇拜如滔滔江水,溢于言表。
这与时喻一开始设想的大相径庭。
他面上维持着温和的微笑,安静地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那份困惑并未消散:造成这一结果的变量到底是什么?
是绝对的、碾压级别的实力?
还是独独针对周砚知一人?
亦或是来自朋友的滤镜?
他看不透。
于是,他选择沉默,像一位耐心的猎人,静静蛰伏,等待对方主动暴露来意。
猎物果然按耐不住了。
白语安微微低头,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暴露了主人内心的忐忑,一种不容忽视的拉力拽着时喻的衬衫,他的衣角被白语安死死地攥紧。
怯生生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低低地传入耳中:“听说今天周砚知找你了,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铺垫了这么多果然还是为了打听f2啊。
他悟了。
哪怕剧情发生偏转,系在主角受和F4身上的红绳还是不会断的,如钢筋水泥般结实。
嘴上说着关心他,结果连个主语都没混到,一个卑微的宾语哪里配得到主角受的关心?
他懂他都懂,这分明是来旁敲侧击打听周砚知呢!
“没说几句话,他就通知我进入学生会了,就让在一旁的风纪长领我下去。”
潜台词:公事公办,我们没有任何私联,风纪长在一旁看着呢,他叫我也没别的事,公报私仇罢了。
“周砚知他……”时喻尾音拖得很长,目光如探针在白语安的脸上细细扫描,不放过丝毫变化。
“周砚知”三个字甫一出口,语安整个人瞬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把所有的心神都牢牢系在这上面。
他低头将目光落在自己左侧的衣角,那里正被对方死死攥着,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布料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再这样下去这件衣服得报废。
可是他还没钱买校服啊!
坐实猜想的时喻并不着急说下去,因为他尚未斟酌好语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救自己的衣服,民生问题都是最要紧的,这一针一线都是真金白银,金贵得很。
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浊气,时喻强压一天的疲惫,抬手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示意,声音中带着一丝认命的妥协:“先进去再说。”
这声叹息无异于平地惊雷,差点把白语安送走,一双眼睛死死钉在时喻脸上,瞳孔因过度聚焦而放大,眉头无意识地拧成死结:周砚知是不是为难他了?刚才那轻描淡写的话绝对是掩饰,他一定有难言之隐!他就知道F4没一个好东西!
落后半步的时喻无意识将目光放在白语安的发顶,眼神没有聚焦:该怎么赞美他未来的老攻,既能安抚他。又能让他明白自己是直男,没有别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心思各奔东西,唯有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空洞回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