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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
明槐庙供奉灶神,往时腊月廿三之后会很热闹,平日月初有庙会,但大部分都是在庙外转转,极少有进到庙中的,但今日庙中的人却比庙外的人还要密集。
任齐礼叫人将庙中的人往外清,待庙中无人后便与周苗一同进了庙。
明槐庙是由院子与一个供奉着灶神的殿组成的,再往后的修行者的房间并不对外开放。院子中有一颗巨大的槐树,在槐树的低枝上系着一根根红色的带子,有的带子上挂着风铃,微风吹过风铃互相碰撞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槐树后有一巨大的铸铁鼎,其中插着许多根未燃尽的香,香灰落在鼎中堆出厚厚一层。
“几位大人前来小庙所谓何事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耳朵,任齐礼低头,看见一个极矮的僧人,那老僧看着应有六七十岁了,却并不消瘦,甚至称得上富态,他太矮了,才到任齐礼腰部,方才任齐礼一心观察,都未注意到这老僧。
任齐礼瞧着这老僧,觉得邪门,抓紧了腰侧的刀把,却见周苗用某种奇异的姿势像那老僧行礼,又开口道:“明懿方丈,近日庙中香火不错。”
“是啊,哈哈哈。”叫明懿的方丈应和着笑出声。
任齐礼见状便松开了握着刀的手,也像其行一礼:“方丈,您可知方才庙会上出了岔子?”
任齐礼感觉周苗的眼睛似乎贴在了自己的身上,又见那方丈的表情变得极不自然道:“方才老僧一直在院中,不曾听闻外面的事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老僧有问题。
先不说外面的庙会人来人往有不少都进到了庙中,方才事后禁军将百姓撤离的声音并不算小,就算一直在屋中也该听得清,更何况明槐庙僧人的院子与街道仅一墙之隔,怎么也能听得见,这老僧却面容惊惧的说自己不知道。
任齐礼想着,从门口喊了个名字,便见一个身着禁军服饰的人从院外进到院中,任齐礼压下声音像那人耳语几句,那人便转身离开,周苗又与那老僧行礼,道一声“失礼”,随即袖管被周苗拉住,尚未回过神便被周苗拉出了明槐庙。
“你做什么?”任齐礼被周苗拉出明槐庙一阵莫名,不知周苗是想做什么,却见周苗抱着手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怜悯的神情,“你这是什么表情?”
周苗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平和道:“看来需要再生个孩子的不止有周操涌,还有——”
周苗忽的顿住了看着任齐礼未有反应,有些试探道:“对不起”
见任齐礼没又反感才又道:“我是想同你说即便明懿方丈有问题你也不可如此草率地问他问题、派人入宫禀报,若他不是主谋,你这便是打草惊蛇。”
任齐礼本就没反应过来周苗的意思,昨日听过周苗说自己快死了,近日再听周苗道歉竟生出一丝不自在,抚着后颈,尽量给语气升温,却仍有些冷:“没事,我知道我没有你和我兄长聪明,以后我要是做错什么你可以直接与我说。”
任齐礼这两日的态度也太好了。
撞邪了吧。
周苗本想着先在烨帝面前疏远任齐礼,让烨帝知道两人不和后再于私底下和任齐礼缓和关系、引荐好友,前几日任齐礼在朝堂上对周苗的态度闹得人尽皆知,陛下也知晓他们二人不和,计划的第一步太顺利了,周苗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实践。
但如今来看,只要上朝时保持距离,第二步也可以极快的完成了。
周苗想着,不自觉的愣神,开始盘算第三步。
龙抬头后,温度上升的很快,许是穿的厚了些,周苗站在空落的摊位前不禁出了层薄汗,禁军还没有撤出集市,摊贩们没有把摊位上的东西收起来却也无心摆摊,方才见周苗与任齐礼关系匪浅,如今又见周苗在自己摊位前逛,也不叫卖纷纷低着头。
走到方才的布摊前,周苗站定,刚才的球笼已经被禁军清理干净,现下布摊前剩下的只有一排排五花十色的布匹,春天是布匹的颜色与样式最多的季节,许多京城贵妇都喜欢在春天时囤积些布料,冬天时多叠几层或做的宽大些、再往里套些厚衣服或在外披件斗篷,便十分亮眼了。
其中邾州的布更是上乘。
周苗一眼便看见了那匹墨绿的布,摸着那布料,温声与那买布大姨道:“方才那姑娘问的是这匹布?”
大姨仍低着头,似是有些不敢看周苗,但周苗仍摸着那料子在等着她的回答,于是哆哆嗦嗦的答了个“是”,周苗随后又问:“怎么卖?”
大姨很明显没有想到周苗会问价钱,回复的稍慢一些,又怕冲撞了眼前这位“高官”,将呼吸都放轻,小心翼翼的用手比划了个十二:“十二两。”
“白银?”周苗手一顿,见女人点头,嘶一声,在腰间布兜中翻出几颗碎银块,大概掂掂,有道,“这布属于奢侈品,放庙会上卖怕是不合规矩,老板你平时是哪个市的?这得去市楼。”
“西、西市。”那摊主仍低着头,周苗点点头,与跟来的任齐礼打声招呼便同摊主一同去往西市。
周苗刚与任齐礼分开便见到方才去往皇城的禁军,那禁军与周苗迎面,微怔,又与周苗擦肩而过,离得远了,周苗听见那禁军的声音缥缈,隐隐绰绰,似乎是陛下召任齐礼入宫。
…
西市手续好办,周苗同老板一同出了市楼便一同去了摊主本身的门头,挑了匹相似的布料,写下自家的地址便又往明槐庙去。
任齐礼入宫,禁军便回了禁苑,只留两人在庙门口把守,庙会又恢复了热闹,明槐庙前门,百姓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周苗只一看,并未从正门进入明槐庙,而是绕至庙北,那处有一个木门,周苗轻轻敲两下便有人从内将门打开,正是明懿方丈。
周苗并未行礼,而是径直进入,待明懿方丈将门又锁死,两人一同向明懿方丈的院子走。
“不知周施主此番前来是为何事?”明懿方丈给周苗倒了杯清茶。
周苗坐在桌前,并未饮茶,而是直接道:“不是让你们小心,今日为何会引禁军来?”
明懿方丈手一顿,却见周苗并未看他,而是盯着桌上的茶杯,轻轻敲击着桌面将杯中清茶敲起一丝涟漪,于是并不回答,而是问道:“施主怎不用茶?”
“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周苗总算抬眼看向明懿方丈,那老僧也没有喝茶,而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周苗,于是周苗又道,“曹怵让你办的?”
那老僧面上一僵,却仍是驴头不对马嘴的说着:“周施主,凡事放平心,莫要太过急躁,否则犯下滔天大错,可会追悔莫及啊。”
“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周苗又重复了一遍,见明懿方丈并没有答话,终于喝了口茶,又打断了刚开口的明懿方丈,“曹怵让你与守在庙里的禁军说,自己算出来今天庙会会有骚动,让他去宫中禀报,自己则在禁军走远后将养的猫关进球笼里,往球笼里浇热汤,混在人群里把猫扔到人群里,是吧?”
明懿方丈没有回答,周苗“啧”一声,又道:“你想问证据是吗?你屋里那只波斯进贡的无毛猫这几日应该在掉毛,那猫平日里喜欢趴在您的袈裟上睡觉,今日您的袈裟为何如此整洁?是因为很久没让它进您的房间了吧?我不知道曹怵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敢毁坏御赐之物,明懿你如今好大的胆子啊。”
“你——”明懿方丈听周苗说这么多,一时无言只得愤愤然又闭上了嘴。
周苗脸上没什么表情,明懿方丈看不出周苗的情绪,只得安静的看着周苗喝茶,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周苗将面前的茶喝完了,明懿方丈终于将吊起的心又沉了回去,却又听周苗道:“陛下将任齐礼召入宫中便是你们的目的吧?”
明懿方丈闻言,忽而惊惧,周苗勾唇笑笑,起身要走:“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任护军,我真没想到你们竟如此好心,直接提醒他在禁军里有探子,夜里要多加提防。”
“周施主,冲动——”
周苗听见,身形一顿,又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打断了明懿方丈的话:“看来方丈不是很了解在下呢,对于在下来说,如何都不算冲动。”
“什么意思?”明懿方丈一瞬警觉,见周苗轻笑,心中越发没底。
“我做过最冲动的事便是我一直在庙中忏悔之事,再不缺这一件了。”说完,周苗端起茶杯,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没有品茗的惬意,似乎眼前这杯究竟是茶是水,亦或是毒药都无所谓。
周苗说完转身便走了,只留下明懿方丈心有余悸的看着周苗的背影。
周苗如此,总是让他有些摸不清的。
…
周苗出了明槐庙,走到集市上竟遇见了任齐礼,任齐礼不知何事从宫中出来,脸上挂着疲惫,周苗上前,与任齐礼并肩而行,开口便问道:“陛下给了你多少时间?”
“明日。”任齐礼答的自然,紧接着又道,“陛下说,最晚明日申时将结果给他,曹怵让我下军令状,明日没将此时与斗篷一案解决,我便卸职领罚。”
周苗听了嗤笑一声,凉凉道:“曹怵这算盘打得妙,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周渺,你又开始说风凉话了。”任齐礼看着周苗的侧脸道。
“你又叫我周渺。”周苗的冠不知为何有些歪了,于是随意拢了拢发,“方才那怎么能叫风凉话呢,打个比方罢了。你回来以前曹怵可一直盯着禁军统领这个位置,如今让你下这么个军令状也不足为奇。不过你现在应该可以确定曹怵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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