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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光通过我
立秋第三夜,老码头仓库熄灯。
熔炉余烬未冷,第一支「骨灯」被接上微型光纤,幽蓝光脉沿着玻璃粉里的血痕游走,像给黑夜接上了静脉。
沈茗礼用左手托起灯座,右臂石膏沉重,指节仍因术后疼痛而发白。
秦洛曦把调光旋钮放到他掌心:"你来点亮。"
"咔嗒"一声——
灯芯升起一粒银白,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仓库铁皮墙,裂成无数细块,却又在地面重新拼合。
那是他们第一次让「失败」成为光源,而不是伤疤。
次日清晨,「裂夏」官方微博发布致歉信与事故视频:
「墙塌了,裂缝还在。我们把自己砌进去,也欢迎你们来看——怎么在废墟里长出新骨。」
评论区意料之外地温柔:
「塌了还能被收藏,真好。」「原来不完美也可以被展览。」
沈茗礼坐在镜头外,看秦洛曦对着手机鞠躬,黑发垂落遮住侧脸,也遮不住她泛红的眼眶。
他伸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一块尚未拆线的疤,与一块刚结痂的伤,严丝合缝。
仓库临时改成「开放工作坊」。
薄锦珩把商用研磨机搬进露天棚,插电启动——轰鸣像低飞的雷。
观众只需带一片「无法释怀的碎玻璃」——酒瓶、相框、车窗,甚至化妆镜——都能投进去。
机器出口处,细如面粉的玻璃粉被收集进透明罐,贴上编号与名字。
傅洛初负责登记,笔尖在标签上勾画:
「编号1272,林,失恋2024.8」
「编号1273,匿名,高考失利2024.6」
……
玻璃粉装满第100罐时,她忽然抬头,对薄锦珩笑:"原来世界每天都在碎,只是没人替它们收尸。"
男人把防尘面具拉到下巴,指腹沾满粉,却毫不嫌弃地抹在她鼻尖:"那就让我们当收尸人,也当复活者。"
术后第36小时,沈茗礼右臂开始钻心瘙痒——移植皮片与新肉正在握手言和。
秦洛曦用无菌棉签蘸生理盐水,轻轻点擦,像在安抚一场内战的火线。
"痒吗?"
"痒得想把你一起拉进皮肤里。"
她笑,却红了耳尖。
灯光下,那块取自她左上臂的皮片,边缘已泛起粉嫩血色,像两座城市终于接通地铁,正在共享潮汐。
沈茗礼低头,吻落在缝合线——14针,每一针都是一条暗礁,也是一座灯塔。
"等拆线了,我去纹一条星座,把它们连成图。"
"好,让疼变成地图,以后迷路了,就沿着星图回家。"
夜场开放,工作坊进入「焊接体验」环节。
观众围在耐高温桌前,手持小型焊枪,在导师指导下把玻璃粉压进模具,再嵌入一根比头发还细的光纤。
沈茗礼右臂吊着石膏,却坚持上台,用左手示范:
焊点升起幽蓝火焰,像把黑夜撕开一道毛细血管。
"火会疼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问。
"疼,但疼正说明你在愈合。"
女孩点点头,把焊枪移向自己那片碎镜——镜面曾映过她自残的腕,如今被火吻成一滴透明的泪。
泪滴冷却,被嵌进迷你水母灯座,光纤亮起,她忽然笑了:"原来我也可以亮。"
秦洛曦在台下拍照,镜头里却模糊成一片——
那是她自己的眼泪。
最后一名观众离开,卷帘门落下。
仓库重归寂静,只剩四人加一盏尚未冷却的焊枪。
薄锦珩把100罐玻璃粉排成矩阵,插上临时光纤,统一接至调光台。
沈茗礼按下总控——
100束微光同时升起,像一片被倒置的星空,每一颗都在认领自己的碎片。
傅洛初突然伸手,覆在焊枪余烬上,并不烫,却足以让心跳加速:
"我们给这片星空起个名字吧。"
秦洛曦抬眼,与沈茗礼对视,两人同时开口——
"拾骨。"
"拾骨为灯,让光通过我。"
薄锦珩笑,把两人手掌叠在一起,再把自己的覆上去,最后加上傅洛初的——
四只手,四块疤,像四瓣裂开的星球,在焊枪余烬里重新拼合成一颗小小的心脏。
心跳声被焊枪放大,"咚、咚、咚"——
与100束微光同频,与远处潮汐同频,与立秋后第一阵夜风同频。
灯群稳定,仓库熄总闸。
100束光却亮着——由独立太阳能板供电,白天储能,夜晚释放,像给黑夜装了一颗不会停跳的心。
四人推门而出,走向停车场。
身后,老码头钟声撞过第一下,新的一天被正式命名。
他们回头,望见自己留在门框的影子——
被星群拉长、切割、又重新拼合,像一幅正在完成的拼图。
沈茗礼伸手,与秦洛曦十指相扣,掌心贴着掌心——
那里,是两块尚未拆线的疤,也是两块正在发光的星图。
远处,潮汐涌来又退去,发出极轻的「沙沙」——
像有人在黑暗里,替他们把过去重新拼合:
拼成一盏,可以反复点燃的灯;
拼成一条,可以沿着回家的星图;
拼成一个,让光通过的——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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