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北

　　当倪絮的感冒痊愈，她的圣诞假期也快要接近尾声。

　　她得为春季学期做预习了。

　　倪絮调整了作息计划，她的阅读时间增加了，只能退掉咖啡馆的兼职，外卖也很少跑了，这让守在诺丁曲棍球俱乐部的小少爷郁闷不已。

　　但小少爷也有自己的损招。

　　当倪絮第二天看到太平山冰室里的新成员，无奈扶额，“你怎么跑这里来？”

　　小少爷则是得意卖弄自己的制服，“免费情侣款！”

　　他脸部的伤势还没全好，戴上了口罩，裸露出一双灿晶晶的狗狗眼，肩胛骨凌厉，均码宽松的男生制服被他穿出了高定秀场的范儿，大概是领口勒得太紧，他不耐烦剥出了一颗纽扣，锁骨凹陷处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增添几分性魅力。

　　店长和店员们都露出了吃瓜的表情，“……这位是？”

　　“我是她小狗！”

　　“他是我男友！”

　　双方都异口同声。

　　李启圣比店员们更震惊，“原来……你们东方文化里的小狗是男友的意思吗？”

　　随后他咧出一口白齿，店员们发誓他们看到了那螺旋桨般摇动的尾巴！

　　倪絮：“……”

　　店长也悄悄过来说，“真不是包养的？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哄人小弟弟啊。”

　　倪絮：“……”

　　就是你口中的小弟弟，猛冲起来差点没把她生吞活剥。

　　等到午餐时候，倪絮发现KOKO的fb和ins的账号名都更换成了：[她的圣诞小√（桃心桃心桃心）]

　　两人是圣诞夜定情的，他觉得很有必要强调下，他戴上狗牌的重要的时间节点。

　　倪絮：“……”

　　李启圣不仅热衷新爱称，还热衷逮住那些慕名而来的粉丝们，“Boo！你知道我是她的小狗吗？”

　　粉丝们茫然。

　　然后他就说，“不知道还靠得这么近？不怕我咬吗！”

　　很凶。

　　托他的福，纠缠她的粉丝肉眼可见变少，倪絮也落得个清净，她只是对泰特有些歉意，她可能没办法如约签约他们模特公司了，目前她还是想要以学业为重。泰特本来还想劝她，可目光情不自禁飘向了后厨门边的KOKO，他微笑着，折弯了一把银勺子。

　　泰特：“……”

　　可怕可怕。

　　溜了溜了。

　　倪絮没想到自己在国外还能过上这么平静的生活。

　　自从生活重心移除了那位梁家富哥，她陡然变得自由起来。

　　倪絮有条不紊规划了她最后一周假期。

　　周一的时候，太平山冰室人流量还算平稳，倪絮按时下班，被小金毛兴冲冲拉去广场逗鸽子。晚上送她回来时，这小金毛发现她邻居搬出去，马不停蹄就找了房东签租房合同，就住她隔壁，串门极其频繁，倪絮的懒人面包沙发成了这小子的专属。

　　至于她的遛狗兼职？

　　泡汤了。

　　老管家很遗憾通知改日再约，至于内幕，李启圣也摇头说不知道，悻悻的，“那地方太晦气了，我这伤到现在还没好呢，我可不要回去！”

　　倪絮很喜欢那群凶憨憨的小家伙，倒是托他带去了一包自制狗粮肉丸子，里面有鸡胸肉，西蓝花，胡萝卜碎和蛋黄，已经蒸熟了，刚好可以当一顿晚餐。

　　老管家对她评价不错，“真是个善良热心的女士……呃？少爷，少爷你在干什么？！”

　　他惊恐发现Mirko少爷嘴边那一点胡萝卜碎，被他舌头卷了回去。

　　Mriko少爷又把啃掉一半的肉丸子摔回狗盆，恶狠狠地盯着这群不懂事大快朵颐的家伙，他都没有吃过她亲手做的东西呢！

　　周二伯明翰的天气意外晴朗，降雪量并不大。

　　倪絮起得太早，还没醒神，早餐买错了花生酱三明治，吃一口不愿继续，又不舍得浪费。

　　“嗷呜！”

　　小金毛笑嘻嘻叼走，还把他的热狗面包给她。

　　李启圣并不挑食，吃掉后还舔着手指头眼巴巴瞧着她，好像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样子，随着他脸上的伤势褪去，那双狗狗眼也愈发清澈无辜起来，让倪絮实在很难拒绝他的请求，跟他的进攻性动作不同，他似乎长得很乖。

　　不过倪絮还是知道了这家伙口癖重，喜欢吃冰冷又滑腻的生食，比如冰镇三文鱼，生牛肉，生牡蛎。

　　太腥了，每次他吃这些倪絮都会避开。

　　所以她并不知道，对方是看着她的背影，一口又一口吃下了那泛着血水的生牛肉丝，嘴唇都被染得殷红妖冶。

　　“叮叮——”

　　哪怕手机倒扣，还是逸散出了屏幕的光。

　　老管家又催他回哈伯恩别墅了，说什么西伦敦的家风严谨绅士，绝不允许Mirko少爷成天在外面流浪，注重底蕴仪态的先生是会生气，说不定下次就会亲自来伯明翰“教导”他了！

　　谁管他生不生气？大不了又叫Leo来把他这贱种打死！

　　Mirko嗤笑，嚼着生牛肉，又把自己的卡拆出来。

　　换了新的。

　　老管家担心小少爷在外头吃苦，但小少爷甘之如饴。

　　烧坏两个炉子后，小少爷的海鲜泡面煮得有模有样，就是水少了点，他老吃不饱，

　　没关系，隔壁有他喜欢吃的草莓奶油蛋糕。

　　七点以后的超市的面包和肉类会贴上神一般的黄色标签，价格砍半，十分优惠，吃不了大理石漂亮花纹的婆罗门牛肉，普通口感的牛肉也能让味蕾充裕。

　　除了买打折商品，他还学会了铺床，煮开水，洗碗，擦桌子，坐地铁。

　　至于洗衣机？

　　Mirko小少爷纡尊降贵后也会用的，就是他内裤洗得不好，穿起来皱皱的不舒服，四角裤便宜，但包裹得太紧了，老勒住他，以前他的内裤都是专人配备，从来不会穿第二次，他去问倪絮的洗内衣技巧，还被她丢了出来！

　　Mirko悻悻地想，好吧，不教就不教，他多买点一次性备用好了。

　　周三又到了，各家店铺都在做活动，太平山冰室也流量爆满，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

　　李启圣上午在厨房帮忙，下午则是被曲棍球俱乐部召唤过去，等到傍晚收工，倪絮发现制服口袋里揣了两颗香草奶糖，还有他歪歪曲曲的中文字条，像是小胖鸡仔刚学走路在啄米糠。

　　[xuxu姐姐辛苦]

　　[小√请姐姐吃ti]

　　倪絮刚教他认拼音，写中文，KOKO非常执着要学她的名字，和“姐姐”称呼。

　　絮和糖，笔画太多，也太复杂，他实在不会写，索性偷懒用拼音。从这里就能看出，这是个聪敏的，又喜欢钻空子的小男孩。

　　倪絮剥开奶糖吃了。

　　不是很甜，是她喜欢的口味。

　　等下班，两人汇合，倪絮挑了个宽敞的松柏道，开始教金发小卷毛骑共享单车。

　　这家伙生活经验为零也就算了，对于这些简单交通工具也是一窍不通，坐地铁跟个多动症小孩似的，兴奋无比，还要倪絮押着走，她真的很怀疑他是哪国实验室逃出来的实验品。

　　李启圣第一次学单车，很兴奋，就是骑得歪歪扭扭的，几次摔得鼻青脸肿，那双长腿全当摆设。

　　倪絮再度扶住车后座。

　　“说了，不要看脚，直视前方，对，肩膀和把手保持一个合适舒服的夹角……”

　　她语调舒缓，慢慢把人教了起来。

　　路人们经过，瞧瞧看了他好几眼，嘴里发出一些赞叹。

　　倪絮已经越来越习惯摘掉口罩了，脸红的情况也逐渐减少，ins粉丝们的热情让她无措，可她也知道她这张脸，被诅咒了二十多年的容貌，她焕发了新的光彩。

　　难怪随着她渐渐长大，梁文勋从骂她丑女，鬼脸，到控制她的外出权，交友权，还要强迫她跟不同男生接吻，亲热，自己在旁边沉浸观看，想必他也难受自己会对一个地位低贱工具人产生不一样的欲望吧？想用畸形的控制欲来获得摧毁欲望的快感？

　　倪絮淡淡地想。

　　但那跟她什么关系？

　　哪怕梁文勋真的喜欢她，她也不会为难自己去跟一个长期欺凌自己的男生和好，即便他有钱有貌，身家顶级，后期还对她宠爱万千，就像倪絮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青春疼痛小说的女主为什么会对霸凌自己整个青春时代的男人念念不忘。

　　是人就有骨头，也没必要为谁磨碎骨髓，低到尘埃，打着爱的幌子那更是大可不必。

　　所以如果可以，她希望梁文勋去死。

　　倪絮的眸光又落到那一头金灿灿的脑袋上，跟梁文勋那种潇洒香港富哥截然不同的，这是个浑身伤痕，不被宠爱，过得一塌糊涂的漂亮小穷狗。

　　没关系，这是她捡回来的小狗。

　　他不用富有，聪明，在名利场游刃有余，只需要热情，健康，粘人，可爱，不欺骗她，在她要安慰的时候，小狗会摇着尾巴跑过来，湿润舔舔她的手心。

　　她的小狗没有价值也没关系。

　　最后验收成果已经是傍晚时分。

　　倪絮朝他招了招手，笑意细碎温柔，“现在，看向我，骑过来！”

　　Mirko愣了下，他是个受人唾弃但身份尊贵的私生子，从出生时起，总有一双双斯文得体的白手套在身后推着他，催促他去那长长的冰冷的餐桌，去那长长的好像没有尽头的走廊，人们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望向他的面孔模糊又贪婪，像兽。

　　她站在雪后松柏道的尽头，柏油路干干净净的，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着臀部，踩着一双保养很好的黑马丁靴，线条柔和，如明朗的修辞。

　　湛蓝和风也在她身后涌动。

　　像神。

　　“别发呆了。”她笑唤，“小狗，快过来姐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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