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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好梦
手机铃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响起。
纪颜珺从混沌的睡梦中惊醒,摸索着抓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傅子卿"三个字让她瞬间清醒——她安排他暗中关注童昭茉的动向。
"纪总,"傅子卿的声音紧绷,"别墅情况不对。童董已经四天没出门了,窗帘一直拉着,电话不接。刚才我用备用钥匙进去查看,一楼没人,卧室门反锁着。"
纪颜珺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翻身下床,一边通话一边往身上套衣服:"叫救护车,现在!我二十分钟到。"
"已经叫了,但他们说要至少——"
纪颜珺没等他说完就挂断电话,抓起车钥匙冲出门。电梯太慢,她直接从安全楼梯跑下十五层。停车场里,她的奔驰越野发出刺耳的启动声,轮胎在地面擦出痕迹。
凌晨的街道空荡,红灯在她眼中只是模糊的色块。童昭茉的别墅在城北的高端社区,平时需要四十分钟车程,纪颜珺只用了十八分钟。
别墅前停着傅子卿的车,车门敞开着,显然他也刚到不久。纪颜珺没等车完全停稳就跳下来,冲向大门。傅子卿站在门口,脸色惨白。
"卧室门还是打不开,"他递过钥匙,"里面...有股奇怪的味道。"
纪颜珺的手指发抖得几乎拿不住钥匙。她跑上楼梯,来到主卧门前——门缝下确实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她用力拍门:"茉茉!开门!"
没有回应。
她试了钥匙,但门从里面反锁了。后退两步,纪颜珺抬脚猛踹门锁处。一下,两下,三下——木门终于发出断裂声,轰然洞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凝固。
童昭茉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左手垂在床边,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地板上积了一滩已经半干的血迹。床头柜上倒着一个空酒瓶和几个药瓶,旁边放着一张照片——是纪颜珺在海边小镇为她拍的那张,阳光下的笑脸如今被血迹沾染。
"不...不!"纪颜珺扑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探向童昭茉的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傅子卿冲进来,立刻用准备好的毛巾紧紧缠住童昭茉的手腕:"救护车还在路上,至少十分钟。"
"来不及了。"纪颜珺一把抱起童昭茉,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个破碎的娃娃,"我开车送她去医院。"
下楼时,童昭茉的头无力地靠在纪颜珺肩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纪颜珺将她小心放在后座,傅子卿在后排继续按压伤口止血,纪颜珺则跳上驾驶座,猛踩油门。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社区。纪颜珺从后视镜看着童昭茉苍白的脸,十五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在人事部走廊相遇,童昭茉抱着的文件散落一地,她蹲下来帮忙时,闻到对方发丝间的铃兰香气;
空难后的追悼会上,童昭茉挺直脊背站在灵柩旁,一滴泪都没掉,却在所有人离开后瘫坐在角落,是纪颜珺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昭煜最困难的那年,她们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童昭茉累得趴在文件堆里睡着,纪颜珺悄悄为她盖上外套;
海边别墅的月光下,她终于说出埋藏十五年的爱意,而童昭茉含泪拒绝,说不想把她拖入自己的黑暗...
"坚持住,茉茉,"纪颜珺哽咽着说,不知道昏迷中的童昭茉能否听见,"这次别推开我...求你了..."
中央医院的急诊入口,医护人员已经推着担架等候。纪颜珺刚停下车,他们就迅速将童昭茉转移至担架,开始紧急处理。
"失血性休克,手腕切割伤,疑似药物过量..."医生快速检查着,"需要立刻手术。您是家属吗?"
"我..."纪颜珺张了张嘴,"我是她最亲近的人。"
"需要签手术同意书。"
纪颜珺接过表格,手抖得几乎写不出完整笔画。签完字,她抓住医生的手臂:"救活她...无论什么代价。"
手术室的门关上后,纪颜珺才意识到自己满身是血。她瘫坐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掩面,肩膀剧烈颤抖。傅子卿默默递来一杯热水,然后去办理各种手续。
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纪颜珺盯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如果她早点发现异常,如果她坚持不让童昭茉独自离开,如果她拆开那封信...
五小时十七分钟后,手术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表情疲惫但平静:"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纪颜珺的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但是,"医生继续道,"失血和药物导致脑部缺氧,她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时候能醒...我们无法预测。"
"植物人状态?"纪颜珺艰难地问出这个词。
"不完全是。她有自主呼吸,脑干功能完好,但高级认知功能受到抑制。"医生斟酌着词句,"医学上称为'微意识状态'。有些人几天就能醒,有些人...需要更长时间。"
"最坏的情况?"
"永远不醒。"医生直言,"但医学史上也有沉睡多年后突然苏醒的案例。关键看她的求生意志。"
求生意志。这个词刺痛了纪颜珺的心。一个选择结束生命的人,会有多少求生意志?
童昭茉被转入ICU。透过玻璃窗,纪颜珺看着她苍白的脸,各种管子和仪器连接在她身上,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那个曾经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如今脆弱得像一张纸。
"傅子卿,"纪颜珺的声音沙哑,"回公司告诉高管们,董事长突发疾病住院,我暂代所有职责。封锁消息,别让媒体知道实情。"
傅子卿点头离开后,纪颜珺终于取出那封信。信封已经被她的汗水浸湿。她小心拆开,里面有一把钥匙、一张纸条和一个铃兰形状的小吊坠。
纸条上是童昭茉工整的字迹:
「珺,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不起,以这种方式告别。
那把钥匙是童家老宅的。那里有我留给你的东西,或许能解释一些事。
请原谅我的懦弱。与抑郁症搏斗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每次看到你担忧的眼神,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负担。你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我的黑暗吞噬。
铃兰吊坠是我亲手做的,和当年妈妈送我的一模一样。现在它属于你了。
我从未告诉你,其实海边那晚,我差点就说出'我也爱你'。但正是因为我爱你,才不能拖你下水。
请记住,无论我在哪里,都会为你的幸福祈祷。
永远爱你的,
茉」
泪水模糊了纪颜珺的视线。她将纸条贴在胸前,透过玻璃窗看着昏迷中的童昭茉:"傻瓜...没有你的世界,我怎么可能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纪颜珺白天处理公司事务,晚上守在ICU外,只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短暂休息。她请来全国最好的脑科专家会诊,尝试各种促醒方案,但童昭茉依然沉睡。
一周后,情况稳定,童昭茉被转入普通VIP病房。纪颜珺让人将房间布置得像家一样温馨——淡紫色的墙壁,柔软的毯子,窗台上摆满铃兰花。她甚至把公司文件搬到病房处理,只为多陪在童昭茉身边。
每天,她都会为童昭茉读书,播放她们都喜欢的音乐,讲述公司的最新动态。医生说过,昏迷患者可能保留部分听觉,熟悉的声音有时能促进苏醒。
"茉茉,今天法务部又搞错了合同条款,"她一边整理文件一边说,语气轻松得像普通聊天,"气得我把他们全叫来训了一顿。你要是醒了,肯定会说我太严厉..."
有时,她会握住童昭茉的手,轻声讲述她们的回忆:"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纽约出差吗?你迷路了,却不肯问人,硬是凭记忆走了两小时回酒店。我到今天都没告诉你,当时我悄悄跟在你后面,怕你出事..."
童昭茉的手偶尔会有微弱的反应,手指轻轻颤动,像是要抓住什么。每当这时,纪颜珺就会激动地叫来医生,但检查结果总是一样——这只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不代表真正的意识恢复。
一个月后的深夜,纪颜珺趴在病床边小憩,突然被监护仪的警报声惊醒。童昭茉的心率和血压剧烈波动,眼皮快速颤动,像是要醒来。纪颜珺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紧握童昭茉的手:"茉茉?你能听见我吗?坚持住,医生马上来!"
医疗团队冲进病房,迅速检查各种指标。纪颜珺被请到走廊等待,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医生们忙碌的身影和各种仪器闪烁的灯光。
二十分钟后,主治医生走出来,表情凝重:"情况不太好。她出现了自主呼吸暂停,我们不得不插管辅助呼吸。"
"她是不是要醒了?"纪颜珺急切地问。
"恰恰相反。"医生叹息,"这是病情恶化的表现。纪总,我建议你...做好最坏的准备。"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纪颜珺机械地点点头,回到病房。医护人员已经离开,只剩下监护仪的规律声响和氧气面罩的雾气。童昭茉看起来更苍白了,几乎与雪白的枕头融为一体。
纪颜珺在床边跪下,将额头贴在童昭茉的手上:"茉茉,我知道你很累...但再坚持一下好吗?"她的泪水浸湿了床单,"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
监护仪上的线条突然剧烈波动,童昭茉的手指在纪颜珺掌心轻微抽动。医生们再次冲进来,紧急施救。
"心跳下降!"
"准备电击!"
"clear!"
纪颜珺被推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混乱的场景。每一次电击都让童昭茉的身体弹起又落下,像断了线的木偶。最终,主治医生停下动作,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记录下时间。
纪颜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医生走出来,轻声说了些"尽力了"之类的话,但纪颜珺已经听不进去。她慢慢走到床边,看着童昭茉平静的面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她轻轻取下氧气面罩,俯身在童昭茉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茉茉。"她轻声说,"做个好梦。"
窗外,第一缕晨光正悄然爬上地平线。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纪颜珺而言,世界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没有童昭茉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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