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大师兄的蛇

　　宁静安和的小屋子里，未墨盘着腿坐在床上凝神运功，他的神情专注，双眼闭着，按照苑华殊教他的方法，灵力在他体内顺畅地运转数个周天。

　　苑华殊坐在不远处的榻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本书，却根本没有在看，而是脑袋歪歪地看着未墨。

　　未墨闭着双眼，平时因为金黄色瞳孔而显得有些疏离的非人感，一下子消失了，此刻俨然是一个平平无奇人类修士在那里。

　　白天的光照在他身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圆乎乎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就连未墨脸上的细微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泛起点点微光。

　　是了解苦难、仍不谙世事、保持善良的蛇族少年。

　　两人之间是一片静谧，苑华殊在将未墨体内灵力运转尽收眼底，眼里情绪不明。

　　他原本早晨的一点懊恼，变成觉得好像两人就这么待着也不错。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未墨累得额角冒出汗来，自己却浑然不觉。

　　见他气息忽然变得紊乱，体内灵力不稳，苑华殊当即扔开书本，起身坐到他身边，细致入微地观察未墨每一刻身体状态。

　　未墨咳了一声，整个身体往前倾，紧皱着眉头睁开眼睛，是金黄明亮的双眼。

　　“没事吧？”苑华殊担忧地扶住他问，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未墨摇头，神情有些失落，“还好。……只是这么久了，我仍旧不得要领。”

　　“练功不可急于求成，今天先这样吧。”

　　未墨点点头说好。

　　当他情绪稳定后，眼睛就变得深黄色的，虽然还是很特殊，但是也像人的瞳孔一样了。

　　未墨侧头看了看窗外，日光正好，两人困在这间房间里也已经不短时间了。

　　“中午了吗？”

　　“嗯。”苑华殊往后轻靠在床杆上，一挥手将刚刚被他一丢到地上的《化气论》捡到了手里来继续看。

　　未墨将盘着的腿放下，侧头问他：“你在看什么？”

　　“一本杂书。”苑华殊将书本合上递给他。

　　未墨接过来看了下封面，念出书名，而后随便翻开一页看了几行就把书重新合上，“化，气，论？……不好看。”他直接得出结论，把书还给苑华殊。

　　他字识得不多，就算失忆了这些基本的技能也还是没忘，因此偏爱直白易懂的话本。

　　苑华殊接过书本，翻到之前的页数道：“左右无事，随便看看罢了。”

　　两人指尖相触一瞬，未墨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心里烦恼自己的敏感。

　　未墨将双手覆在一块搓了搓，消除了那股异样的感觉，装作不在意地、看着房间角落书柜问道：“是从书柜上拿的书吗？我也去看看有什么我喜欢看的书。”

　　苑华殊想了想问：“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未墨已经起身，一边在书柜上翻翻找找，一边回答道：“……大概是小说话本那些吧，讲主角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或者离奇曲折的冒险。”

　　苑华殊淡淡地说：“不用找了，那里面没有。”

　　未墨愣住了，抬起头问：“啊？好吧。”他找了这小会儿，书柜上确实都是一些无聊的讲义。

　　于是他也放弃了，在房间里慢慢悠悠地走到门口试着拉一下门，没成功，便重新坐会床上。

　　两人中间隔着些距离。

　　未墨的手撑在柔软的被褥上时，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一些早晨的记忆片段。

　　他咬了咬嘴唇，有点尴尬。

　　“我之前在兰城除邪时，倒是听说过当地的一个爱情故事。或许是你想听的，要听吗？”苑华殊将书随意地放到一边，问他。

　　他们此刻待的地方，就是兰城一处偏僻的小镇。

　　“嗯。”

　　苑华殊娓娓道来：“一个修士在山林间偶然认识一个狐妖，与之结为夫妻。可人妖殊途，后来修士果然变心。昔日爱侣刀剑相向，狐妖死亡。”

　　未墨皱着眉头，批判道：“这男的也太坏了。既然许下承诺，就该一生遵守，怎么可以变心？”

　　苑华殊赞同地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其实还有后半段。在狐妖死之后，修士悲痛欲绝，不多时日就自刎在妖坟前。人们感动两人用情至深，为他们修建了一座小庙，以作纪念。”

　　未墨神情复杂，这就是人们普遍追求的至死不渝的爱情吧？

　　他叹口气道：“如果修士知道自己离不开对方，又为何看不清楚内心，误入歧途，最后导致悲剧发生。”

　　苑华殊道：“故事口口相传，不知其中细节，难说谁对谁错。……有时间，我们也可以去探索一番。”

　　“探索什么？”

　　“真相。”

　　未墨欣喜道：“可以啊。”

　　门外传来“咚咚”声，未墨警觉地站起身来，看了看苑华殊，又看了看门口。

　　“……你们在里面玩够了没？”幽幽的声音传来，是越恒在传音入室，因此他的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不真实。

　　未墨和苑华殊交换了个眼神，未墨走到门口处，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道：“你误会了……其实我们是暂时出不去。”

　　门外的越恒疑惑地“嗯？”了一声，便上前观察，他俯下身子伸手释放出死死黑气，果然看见在黑雾中出现的淡淡白色结界印。

　　他反驳道：“……那早上你们光溜溜躺在一块可是我亲眼所见啊。”

　　未墨：“……”

　　他不敢回头看苑华殊此刻是什么表情，不过他肯定要解释清楚还人一个清白的。

　　他刚要开口，就被越恒打断：“别告诉我那也是一个误会？”

　　未墨干脆不说话了，清者自清，他回头问苑华殊：“他在外面的话，能打开结界吗？”

　　“现在结界力量衰微一点了，以他的力量可以暴力破开，不过结界会有强力震荡，还是会伤及无辜。”

　　未墨朝门外用商量的语气说：“越恒，你能不能在不伤到人的情况下，把结界突破？”

　　越恒不屑：“这些蝼蚁算什么？”

　　未墨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难道自认为龙，就高人一等吗？那我身为蛇形，恐怕也与君道不同不相为谋！”

　　越恒不出声了。

　　未墨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有些失望地走到苑华殊面前，愁眉苦脸地“唉”了一声。

　　“想出去？”

　　未墨摇摇头：“我是想着为什么他会形成这样的人生观，视生命为草芥。”

　　苑华殊冷静地陈述：“龙族生来高傲，掌管世间风雨，一念可使生灵涂炭，百万生命凋零。”

　　“这样龙族才更要悲悯世间，而不是……”

　　未墨止住了话头，因为他感觉身体晃动了一下，以为是错觉，结果下一秒一个没站稳就要跌倒。

　　苑华殊站起身来，一手将人稳稳接住，一手两指施法，维持着平衡。

　　他神情严肃，感知到外界的情况，龙的力量。若是龙此刻趁人之危、不顾平民安全而出手，他也只能出剑了。

　　未墨脑袋挨着苑华殊肩头，抬头时和他的脸颊挨得极近，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半张俊朗的侧脸。

　　苑华殊有一撮长发垂在耳边，刚刚动作间发丝轻碰到了未墨，未墨觉得痒痒的，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一些，问：“……发生什么了？”

　　“他在破阵。”未墨闻言吓了一跳，苑华殊接着解释说，“不用担心，周围没有人。……在结界外还结了一个阵法，确保不会有灵力波动溢出。”

　　“是越恒？”未墨有点不可置信地问道。

　　苑华殊虽然表情冷峻，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未墨心里五味杂陈，苑华殊也是这般。

　　不过两人所想全不一样。

　　“躲开点。”苑华殊揽着未墨的肩膀到房间角落。

　　房门“砰”的一声被冲开，一股劲风伴着灰尘袭来，苑华殊早已施法格挡，未墨还是下意识抬起手来遮住眼睛，尴尬地把手放下笑了笑。

　　黑色的灵力散开，越恒快步走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乌黑的发丝缓缓随着刚刚的动静落下。

　　苑华殊内心不解：龙族灵力历来源源不断，怎么越恒此刻只是破阵，就隐隐有枯竭之势？

　　虽有疑问，苑华殊也不可能去问，他不在意，只是闪过这个念头。

　　又联想到未墨也是龙蛇结合之子，莫不是这就是未墨灵泉狭小的原因。

　　越恒看到紧靠在一起的两人，有些不悦。

　　不过在未墨朝他小跑来时，越恒的表情阴转晴了。

　　晴转阴的就另有其人了。

　　“……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未墨有些别扭地问道。

　　一方面，越恒曾对自己和苑华殊动过杀心，而另一方面，他又因自己而停止和苑华殊的争斗。

　　现在……还为了救他们，几乎耗尽力气。

　　越恒不在意道：“我这么强，能有什么事？”

　　苑华殊表情阴沉，不认同地走过来，补刀道：“何必逞强破阵。现在的你，接不住我三招。”

　　“是啊，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若是要你元气大伤，我们再在里面待会就没事了，何必难为你费力破阵？”

　　越恒脸色也黑了。

　　未墨叹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些补丹，递给他。

　　越恒别开脸，满肚子气，用肢体动作表达坚决的抗议。

　　未墨捏着丹药就要喂到他嘴里，苑华殊冷冷地伸手夺过，用灵力狠狠打入越恒口中。

　　越恒猝不及防，扶着旁边的墙壁咳嗽个不停。

　　未墨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好歹是直接解决了问题，也不管过程如何了吧。

　　他看了看苑华殊，总感觉人本来就冷的周围一下子变得低了几十度？为什么？

　　未墨想了一会才想到一个答案，他试探地说：“阿苑，我知道你给我的那些补药珍贵……”

　　苑华殊火气更甚，不善地瞥了眼越恒，就冷着脸往外走。

　　未墨不明所以，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

　　越恒没咳嗽了，也跟上未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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