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今朝

　　一路行至折玉宫内，商水寒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澈南星琢磨了一阵儿，掏了块新令牌出来，像折玉宫的浮雕，这是她今年新做的样式。

　　她蹲下身，一边将令牌仔仔细细的系在商水寒的腰间，一边开始随口胡邹。

　　“那个令牌我认得，也是宫主的，大都是用来配衣裳。宫里有很多，样式都是常换的。”

　　“这是新款，配你这身倒也不错”商水寒盯着她的发顶，面上的纠结更甚。

　　澈南星顺手打了个漂亮结。起身将双手搭在商水寒肩上，左右看了看。对自己的审美和手法很是满意。

　　菜已经上桌有一阵了，小麒麟端着最后一道汤出来看见还未动筷，朝着二人叫了一声，对她们不尊重食物的行为十分不满。

　　二人这才落座开始用饭，只是商水寒依旧有些丧气，连带着饭也吃得很少。澈南星夹了一块甜糕放进她碗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等她开口。

　　商水寒面色纠结，还是问出了口。“姐姐，赵齐如何了？”

　　澈南星抿了口茶，淡淡开口“废了”

　　“日后也与修仙无缘。”她不轻不重的握了握茶盏，抬眼看向垂着头的小姑娘。

　　“你担心他？”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商水寒的反应，心善是好事，可善的过头便会被人得寸进尺，变成良善可欺。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人，她在此事上吃过亏，现下看来是有必要好好教育一番。

　　从听见废了两个字的时候，商水寒心里“咯噔”一声开始跳。

　　又听到澈南星的问询，她放下筷子，坐立难安的解释道“我担心你，他好像认识很多内门的人。”

　　她的话成功逗笑了澈长老，她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又给她倒了一杯牛乳，夹了些菜到她碗里。只要不是无厘头的善便好。

　　麻烦么，是有些的。她还记得赵齐当时的一句，师兄们。

　　弟子中还有共谋，今日她做的声势不小，想必这几日就会传出去。

　　她倒要看看一个刚入门的凡间之人是如何开罪了他们，弟子中还有多少这样品行不端的小人。

　　她将牛乳往前推了推，抬了抬下巴，示意商水寒喝了。开口道“无需担忧，我既已出手。那定是有法子”商水寒握着牛奶放在另一只掌心里，神色仍是恹恹的。

　　她单手撑着下巴认真道“这里没什么可以找我麻烦的人。”

　　“但如果你不吃不喝，被人欺负孤立唤去做苦力了也不说，就会有点麻烦。”

　　“此处只你我二人。”

　　“宫主和掌门会认为我在虐待小孩。”

　　翌日清晨，商水寒按时辰起床在院里练功，抽空去看了前两日未曾顾及的花草鱼儿。她将指尖轻触湖面，一尾她常喂的红鲤摆着尾儿游了过来，熟捻的蹭着指尖听她讲心里话。

　　澈南星起身后走出房门就看见小姑娘在絮絮叨叨对着湖里讲什么，她自发避到一旁稍远的石桌处。即是秘密，她还是不过多探听为好。

　　二人用过饭后，澈南星想起自己答应她的练拳，将人唤到了后院自己的习武场。双手负立站在场中，真有了几分师长的风范。

　　“心法前段为何，背来听听”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商水寒从善如流的回答。

　　“背的甚好，可你知其中要义吗？又如何融于拳法之中呢？”

　　商水寒摇了摇头，近几日虽练的认真，可总觉得不得要点。

　　“那就先看看”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破风响。

　　拳掌游行间，周遭虚空被揉碎又以重力还原，一头青丝随势散开，被日光覆上一层金色。一招一式，刚柔并济，身随心动。

　　意境无穷。

　　演示过后澈南星又手把手带她练了几遍，才算补齐一日的课程。好在徒儿悟性高，没怎么费力，黄昏之时已大有进步，至少不会被轻易吹倒。

　　往后几日暂无风声传来，澈南星也没再外出，索性留在宫里偶尔指点下徒儿功课。

　　晨时，徒儿练功她睡觉。

　　午时，徒儿温书她斜倚在塌上温习一些换过皮的话本。

　　昏时，她躺在摇椅上吃东西小憩。

　　夜间，她唤沐青葙来打牌，三人贴一脸叶片，吓的小麒麟跳到了屋顶。

　　夜里不睡，白日不起，骨头都酥懒了一圈。

　　一日鹿宗主命人传话，荆橘白与空外出执行任务，她须得暂替职务且老老实实开晨会。

　　据说是内门丢了两个小弟子，二人皆是金丹后期，接了个金丹初期的人面猴却离奇失踪。

　　似是养了孩子后心性成熟了不少，澈南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嘱咐商水寒明日去上课，开始了兢兢业业的工作，偶遇闲时依旧去接徒儿放课。

　　方看夏太清，已觉秋渐涩。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来到了入门课程的结业赛。由于要求不甚严格，且没有明确的赏罚机制，算是一个随意的考试。

　　商水寒已然筑基后期，速度堪称可怖。即便不修炼时，灵气也会自发涌入，导致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时不时就有花瓶树枝遭殃。澈南星不得已开始教她克制着些修行，平常也只用清灵的白色灵气，若是问起便说是变异木灵核。

　　少年人心思单纯，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山上几月别样时光已然冲淡了诸多烦恼。待到入门课程结束后，她才逐渐适应自身的变化。

　　相较于之前家家酒式的强身健体，之后的课程才是正式为她们打开修仙界的大门。常识、文赋、药道、剑法…等。

　　一切苦修都为了十年后的弟子定级赛在做准备，宗内弟子大致分为外门、内门、座下、亲传。

　　外门只能算作挂名，到了内门才开始有修炼资源，可被人正眼相待。大赛前三可由名次选择长老座下记名，成为修仙界里真正高人一等的存在。

　　亲传弟子，除去万里挑一的天赋外，更为难得的是。

　　合了长老们的眼缘。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讲常识的师姐最后看了看下方昏睡到歪七扭八的弟子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眯眯的折起翻了毛的地图合在了课本里，宣告今日课程的结束。

　　弟子们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的朝着药堂走去。下一堂是丹道，授课师姐似是北域人，性子暴躁些，十分不喜人迟到。

　　两地间隔较远，前几日有世家弟子欲御剑赶去，被收拾好东西出门的常识师姐弯着唇一书拍入坑里，抄了百遍门规。

　　因此商水寒不敢怠慢，急匆匆朝着药堂赶去。

　　由于澈南星成日将她往折玉宫试炼幻境内塞，隔三差五又命洁衣兽不知往水里放什么东西，据说有洗筋伐髓的功效，就连睡前牛乳也是栖峰林上那头千年老牛的产物。

　　她的身体素质已远超从前，比起自娘胎里就开始服用天材地宝的那些个也差不了几分。

　　自招生试炼那一刻开始人与人的差距已然开始显现，不论是天赋还是家境，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少女还未意识到这些东西并不是人人都有，一宗长老的倾力培养早已将起跑线补齐甚至拉开了距离。

　　到的时候堂内还有一人，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色上衣和花纹冗杂的半面裙，腰间标志的银铃和铜罐被风吹的叮呤咣啷响，商水寒对她印象深刻。

　　结业赛时她始终神色紧张的护着腰间的罐子，一上场就认输。待到第三场时她还未来得及举手示意，便被人一剑止了话头。

　　她单手持剑格挡的分外勉强，另一只手仍死死护住腰间，娇俏的五官苦巴巴的凑在一起。

　　对面少女忽的挽了个剑花卸力，再一刺却是向腰间指去。连续躲闪几次后，那人竟动了灵气，一层水雾拢起将她的退路尽数封死不许人下台。

　　她本就无战意，当下心头委屈万分，咬着下唇眼里续上了泪花。

　　对面少女神色冷峻仍旧起势朝着腰间攻去，一记下腰躲掉她的胡乱劈砍，再一翻身接扫堂腿将人放倒，一剑划开了她的罐口盖。

　　银铃毫无征兆的浮空响起，她崩溃的将罐子一股脑扔向对面，嘴里胡乱喊着“给你，给你，都给你。”

　　站着的少女眼中露出一丝惊诧，场外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罐子中的虫子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的爬了出来，绕过了场中二人形成了一张恐怖的黑网向四周散去。

　　三名化神中期的医修弟子急忙合力施法，阻止这些蛊虫继续扩散。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蛊虫前赴后继的冲击蚕食着灵气罩，灵气波动越来越弱，一位师姐受到反噬嘴角浸出丝丝鲜血勉力撑着术法。

　　授课师兄立时顶了上去，咬紧牙关喝到“云师妹，还不住手！”

　　此时的云溪雪什么也听不见，察觉到灵气快要用光，她的大脑嗡嗡作响，手脚并用从地上爬了起来，涕泪横流的边跑边喊“不要！”

　　“呜呜呜呜，不要过来！”

　　那虫子却像逗着她玩似得突然聚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虫影追着她满场吱哇乱叫。

　　而后不知为何带上了商水寒变成二人跑，再过一圈又将那放出蛊虫的罪魁祸首也加上，情急之时商水寒徒手，君迎迎用剑开路。

　　待到掌门知晓匆匆传阵而来终止闹剧，三人已一路破坏了不少财物。

　　当然，全记在了折玉宫账上。

　　三人瘫软着坐在地上，正大口喘着粗气，心跳还未平复完全。

　　君迎迎对着云溪雪摊开掌心，八只脚朝天翘着，一只死掉的虫子映入眼帘“你的。”

　　她有些促狭，是自己今日以为她藏拙，想拼个高下才将人吓成这般。

　　云溪雪侧眸一瞥，又是一声哀嚎，将自己埋进了看着还算顺眼的商水寒怀里。

　　商水寒无法，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背，转头和君迎迎对上了目光，一起听人呜咽着控诉。

　　“坏人.....呜呜呜。”

　　似是想起娘亲将她一人丢来这里的样子，云溪雪向下撇了撇嘴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娘亲也是坏人....虫子也坏。”

　　商水寒有些担心她哭的背过气去，将人软软的扶了起来双手揽住肩头。

　　待到哭声止了，三人才各自散去。

　　只是自那日后，此事在弟子们之间散播开来。人人都对云溪雪和她的铜罐避之不及，一连几日都未曾见人来外门上课。

　　商水寒看着少女背影略一思忖，径直坐在了她身边。

　　片刻后，三人无言，又整整齐齐坐在了第一排。

　　云溪雪回忆起那日的场景，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一路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好在丹道师姐的讲课声适时响起，打破了这层雾气。

　　只是，这坏女人到底在盯着自己看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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