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雨季

　　雪地里，李染把牵引绳塞到季书昀手里，小柯基兴奋地绕着她转圈，爪子踩在雪上咯吱作响。

　　“今天你遛它吧，”李染低头整理书包，语气随意，“我要去给陈莹莹讲题！”

　　季书昀捏着绳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纹路，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

　　小柯基往前一窜，绳子绷直，拽得她手腕微微发疼。

　　她没动，只是看着李染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怎么，不高兴？”他歪头看她，语气轻快，“上次可是你帮我答应遛狗的，现在想反悔？”

　　季书昀扯了扯嘴角，低头去摸柯基的脑袋，避开他的视线：“没有，你去忙你的。”

　　李染笑了，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像对待一个闹别扭的小孩：“那就麻烦你季同学！回来给你带谢礼。”

　　她没躲，但也没抬头。

　　雪又下起来了，细碎的白色落在他的书包上，那里面装着给别人的笔记和习题册。

　　小柯基蹭了蹭她的腿，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催促。

　　季书昀终于抬起头，朝他扯出一个笑：“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李染挥挥手，转身走进雪里，背影渐渐模糊。

　　她站在原地，绳子在掌心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心里莫名冒出个念头——

　　怎么像是……他要去约会，而她只能在这儿帮他遛狗。

　　柯基在雪地里啪嗒啪嗒踩出小脚印，季书昀把脸缩进围巾里，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李染应该到图书馆了吧……”

　　她盯着狗绳上凝结的冰晶，突然觉得可笑。明明是自己替李染答应了帮班长补课，现在又在这矫情什么？

　　“季书昀”

　　江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书昀回头看见他一手牵着张小雨，一手提着热奶茶。

　　荀杰跟在后面，正把雪团往江远衣领里塞。

　　“李染呢？去当三好学生了？”荀杰凑过来逗柯基，被狗爪子拍了一脸雪。

　　张小雨瞪他：“人家爱学习碍着你了？”

　　“学习？”荀杰怪笑，“班长看李染那眼神，是冲着学习去的？季书昀你——”

　　“补课是我让李染去的。”季书昀突然开口。

　　三个人齐刷刷愣住。

　　江远先反应过来：“你？为什么？”

　　“反正…就是答应了。”季书昀 踢着积雪，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

　　荀杰夸张地捂住胸口：“季书昀同学，您这是亲手把同桌送进虎口啊！”

　　“胡说什么！”张小雨狠狠踩他一脚，把热奶茶塞进季书昀手里，“昀崽是心软，哪像你——”

　　“心软？”江远突然盯着季书昀，“你确定不是因为你不敢拒绝她？”他太了解她了——从小就这样。

　　柯基突然冲着远处狂吠。

　　路灯下，李染肩头落满雪花，手里提着几杯热奶茶走来。他看到众人时明显松了口气：“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

　　荀杰立刻挤眉弄眼：“哟，补课结束啦？班长没留你...”

　　“讲完重点就结束了。”李染打断他，将奶茶分给大家，最后把一杯原味的递给季书昀，“拿着暖暖手。”

　　季书昀指尖碰到杯壁时微微一颤，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火锅店走起？”张小雨突然挽住季书昀，“江远说他请客。”

　　“我什...”江远话没说完就被张小雨踩了一脚。

　　“现在你说了。”她瞪着眼睛示意李染和季书昀挨着的肩膀。

　　李染很自然地站到季书昀另一侧，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狗绳：“走吧，我知道有家新开的...”

　　“哎哎哎！”荀杰举着奶茶插到两人中间，“我的羊肉卷谁负责？”

　　江远一把勾住他脖子往后拖：“负责闭嘴就行。”

　　雪地上，几个人的影子渐渐融成一团，季书昀低头喝了一口奶茶，甜度刚刚好！

　　雪越下越大，几个人挤在火锅店最里的位置。

　　几个人围着火锅坐下时，季书昀第一个举手：“我要辣锅！特辣！”

　　江远立刻皱眉：“你忘了上次急性胃炎进医院，疼得抓着我喊‘再也不吃辣了’？”

　　张小雨噗嗤笑出声：“护士还问你们是不是情侣，某人哭得鼻涕都蹭江远校服上了。”

　　荀拍桌狂笑：“然后江远说‘是兄妹，丢人现眼的那种’！”

　　季书昀也不恼，转着筷子狡辩：“那是意外！这次我保证——”

　　“微辣。”李染突然开口，把鸳鸯锅的清汤面转向她，“或者你喝点牛奶垫胃。”

　　季书昀瞪大眼睛：“你怎么跟我妈一样？”但还是乖乖接过李染递来的牛奶。

　　锅底上来后，季书昀趁人不备，筷子偷偷伸向辣锅里的牛肉。

　　“第三片了。”李染用筷子轻敲她手腕，“江远，管管你妹。”

　　江远头也不抬：“告家长警告。”
　　季书昀哀嚎着收回筷子：“你们这是霸凌！”

　　李染起身去拿调料，回来时放了个小碟子在季面前——三片裹满辣椒的牛肉，旁边配着解辣的香油蒜泥。

　　“给你十分钟，”他压低声音，“慢点吃。”

　　季书昀眼睛唰地亮了。对面张小雨和江远交换了个眼神，而荀杰正忙着从辣锅里捞肉，辣得直吐舌头。

　　季书昀嚼着牛肉突然顿住，扭头看张小雨：“等等，你初中不是三中的吗？怎么知道我进医院的事？”

　　桌上瞬间安静，大家都咳嗽一声。

　　张小雨眨眨眼：“江远有一次喝醉自己说的啊，还模仿你抓着他袖子嗷嗷哭...”她突然卡壳，因为江远在桌下猛拽她围巾。

　　“你俩...”季书昀眯起眼睛，“上周我去江远家借书，他书桌上那盒手作饼干...”

　　“那是我烤的！”张小雨脱口而出，说完立刻捂住嘴。

　　江远低头猛喝饮料，耳尖通红。

　　荀杰爆发出一阵狂笑：“季书昀你这都没发现？他俩早好上了！上个月江远还...”

　　“荀杰。”李染突然开口，同时把虾滑下进清汤锅，“你的羊肉卷要煮老了。”

　　季书昀看着对面恨不得钻到桌底下的江远，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上次江远突然请我吃甜品...”

　　“竞赛。”李染突然开口，“上次物理集训，张小雨去送资料。”他看向季书昀，“江远非要跟去，又怕你笑话，就骗你看电影。”

　　“因为知道你会吓得闭眼”李染把烫好的牛肉夹给她，“这样就不会发现他们偷溜去图书馆约会了。”

　　荀杰捶着桌子：“阿染这补刀！季书昀，怪不得李染老说你迟钝。”

　　季书昀正要反驳，江远突然举起手机：“我现在就给阿姨打电话，有人偷吃辣...”

　　“你敢！”季书昀扑过去抢手机，撞翻了李染的酸梅汤。

　　玻璃杯砸碎的瞬间，李染一把拽住她手腕往后带，溅起的饮料全洒在自己外套上。

　　季书昀盯着李染湿透的袖口发愣，他松开手，指尖在她掌心不经意地蹭过一点温热。

　　“看，”荀捅捅张，“这要再发现不了...”

　　李染一个眼神扫过去，荀立刻埋头扒饭。

　　季书昀拽住李染的袖口，用湿巾轻轻按压浸透的衣料。酸梅汤的甜腻气息混着他袖间淡淡的雪松香，让她指尖发烫。

　　李染出奇地配合，手臂悬在半空任她摆布。她无意中触到他腕骨，脉搏的跳动顺着指尖传来…

　　“好了...”她慌忙松手，却见李染忽然翻转手腕，指尖在她掌心轻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喂！”荀杰突然探头，“你俩偷偷牵手？”

　　“胡说什么呢？！”季书昀看着他，耳尖却红得厉害。

　　——

　　火锅吃完时，季书昀抢先一步挽住张小雨：“陪我去洗手间！”

　　“你都跟江远在一起了，上次还跟我说要表白？”季书昀把张小雨堵在洗手间门口。

　　张小雨绞着手指：“本来...本来是想瞒着你的...”

　　“为什么？”

　　“你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发呆，”张小雨突然抬头看她。

　　“那个...”张小雨突然涨红脸，“其实是江远先...李染没告诉你？”

　　“关李染什么事？”季书昀问。

　　张小雨猛地捂住嘴。

　　远处传来脚步声，李染和江远一前一后走来，前者手里还拎着她落下的围巾。

　　“聊完了？”李染把围巾递过来，目光在她们之间扫过，“江远说要送张小雨回家。”

　　季书昀盯着他平静的表情问：“你们...是一伙的？”

　　李染嘴角微扬，把围巾往她脖子上一绕：“你猜。”

　　雪夜的路灯下，两人并肩走着，柯基在雪地里啪嗒啪嗒踩出一串小脚印。

　　季书昀低头看着狗绳，突然开口：“李染，谢谢你帮我拿围巾，你真是一个好同桌。” 她笑眯眯的夸他。

　　李染脚步微顿，侧头看她。

　　——可我不想只当你的同桌。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季书昀踢了踢脚下的积雪，装作随意地问：“你上次说……有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李染挑眉看她，眼底映着路灯细碎的光。

　　她觉得李染会喜欢班长那种大胆的女孩。

　　季书昀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慌乱地移开视线：“算了，当我没问……”

　　“她啊……”李染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混着夜风飘进她耳朵里，“很胆小。”

　　季书昀一怔。

　　“明明喜欢却不敢承认，明明在意却装作无所谓。”他低头看着雪地上的影子，轻笑了一声，“但我愿意等。”

　　季书昀指尖微微收紧，狗绳在掌心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等她亲口和我说——”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侧脸，“‘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季书昀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

　　——他说的…会是我吗？

　　她不敢深想，慌乱地蹲下身揉了揉柯基的脑袋：“饭团，走慢点！”

　　李染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没拆穿她生硬的转移话题。

　　“对了，为什么叫它饭团？”季书昀摸着狗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因为它喜欢吃饭团吗？”

　　“嗯。”李染面不改色地撒谎。

　　当然不是。

　　——是因为你，总在早读上课偷偷啃饭团，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像只仓鼠。

　　季书昀抬头看他，总觉得他此刻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却又像是藏了许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李染。”她小声叫他的名字。

　　“嗯？”

　　“……没什么。”

　　她终究没敢问出口。

　　雪静静地下着，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渐渐拉长，中间隔着一只蹦蹦跳跳的柯基，不远不近，就像他们之间，谁都不敢先跨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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