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琦安……琦安。”
　　谁在叫我？
　　宋琦安迷迷糊糊的想，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一个若隐若现很温柔的女声。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动了几下，那个女声再次叫了他。
　　“琦安。”
　　宋琦安睁开了眼，强烈的白光一下子照得他眼睛发昏，许多光晕在他眼前。
　　画面聚焦定格，他终于看清了。
　　这是哪里？
　　他身处在一个周围满是杂草的地方，这里看不到任何建筑，远处一望无际，天空灰暗暗的，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他试探着往前走，摸索着前进，那些草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长，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察觉自己走了很久，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广阔的荒野看不到尽头。
　　那个空灵女声又响起了，叫着他的名字。
　　他朝着天空大喊：“你是谁！”
　　没有回复。
　　他又续起全身力气，“你是……”
　　他还没说完这句话，有人在背后拉了一下他的手。
　　宋琦安转过头来，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她对着宋琦安温柔地笑着，把他拉过来拥在自己怀中。
　　“妈妈……”
　　他才听出他的声音是一个童声。
　　女人说：“琦安，妈妈带你出去好不好？”
　　这个拥抱很温暖，很舒适，宋琦安闭着眼睛，小小的手环着女人的腰，在她怀里点头。
　　女人拉着他走着，宋琦安没有精力去关注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他任由女人拉着他的手，手心里传来滚烫的温度。
　　他的心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充实。
　　他们走到了一条公路上，女人放开了他，蹲下身摸他的头。
　　“妈妈我们现在要去哪？”宋琦安问她。
　　“愿不愿意跟妈妈走。”
　　宋琦安想都没想，“愿意！”
　　天空还是黯淡无光，整个世界都像是失去了生机，只有他们这一放小小的天地是炽热明媚的。
　　公路尽头开来了一辆车，停在他们身边。
　　车门大开，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在里面。
　　女人已经上了车，她回过头伸出两只手示意他快上来。
　　他犹豫了一会，不太想上去，可是妈妈已经在里面了，他也不管不顾了。
　　谁知刚踏上去的时候，男人一使力把他推了出去，两个小孩指着他哈哈笑出声，宋琦安两眼祈求似的看着女人，女人视若无睹，赫然没了刚刚的和颜悦色，也不看他一眼。
　　车门一关，吉普车开了出去。
　　宋琦安追着车尾拼命地叫，“妈妈……妈妈。”
　　年幼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开走，看着妈妈离开。
　　车子驶离，扬起了尘土，直到吉普车消失不见了，宋琦安还在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突然身后有股巨大的力将他一抱而起，他转头看到了他那个后妈狰狞的脸，站在旁边的还有他爸，置若罔闻冷若冰霜。
　　宋琦安是被惊醒的，醒过来时满头大汗，大喘着气。
　　空调没关，冷风对着他的脸吹个不停，盖在身上的毯子不知何时被他踢到了地上。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
　　天气已经放晴了。
　　这一觉直接睡了个昏天暗地，手机显示已经十一点二十三了。
　　他揉着脑袋先把空调给关了，起身时却感觉不到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像踩在云上似的。
　　宋琦安脑袋放空去洗漱，或许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又被梦魇缠上，此时整个人都无精打采，额角上冒着一层虚汗。
　　门被瞧响，吴姨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少爷，醒了吗？要吃饭了，别饿坏肚子了。”
　　吴姨担忧地站在门外，想是少爷昨天回来的太晚了，所以一直临到中午才来叫他。
　　宋琦安打开了门，脚步虚浮走起路也不稳。
　　吴姨被他这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少爷！你这脸色也太差劲了，是生病了吗？”
　　“估计是吧。”
　　下了楼，吴姨已经把饭做好了，他坐在餐桌前没啥想动筷的心思，拿过一个培根三明治就要出门。
　　吴姨叫住他，“哎少爷，生病了就请个假吧，去看医生。”
　　“不用。”宋琦安实在不想待在这里。
　　“哎呀，这不行的呀，要烧坏了。”吴姨急道。
　　宋琦安打发了她，“我待会在路上买点药吃就行了。”
　　吴姨深知自家少爷脾气比驴一样倔，拗不过他，拿了包感冒药让他服下。
　　两人各退一步，宋琦安把药给喝了。
　　榆中高三二班的教室里。
　　辛怀乐转头看后桌那个空荡荡的位子，心里不由得泛酸。
　　他早上来学校的时候，特地给宋琦安带了早餐放在他桌肚里，课上了一上午，也没见他过来。
　　他知道宋琦安上学很随意，一下来一下不来的，昨天这么晚才回去，他很大概率会迟到。
　　辛怀乐心不在焉垂下脑袋，叹口气，转回自己的座位时，身后的桌椅突然被人拉响了，辛怀乐眉心一跳，立马回过头。
　　宋琦安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
　　辛怀乐还没来得及开心，就瞧见他苍白没血色的脸，话堵在了喉头，“你……生病了？”
　　宋琦安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到底有多难看，每个人见他都是这句话，“嗯，吹冷风受凉了。”
　　他坐下来掏出书，想垫在桌上睡一会，却在桌肚里摸到了一个塑料盒子。
　　宋琦安低头把那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一盒凉透了的干拌饺子。
　　他抬头看辛怀乐，“你买的？”
　　辛怀乐点点头，也不遮着掩着，“早上买的，但是你人没来。”
　　宋琦安来的路上强迫自己把家里带过来的那个三明治给吃了，本来生病吃不下东西，现在哪里还能吃什么饺子。
　　他把那盒子推回去，“你自己吃吧。”
　　辛怀乐一愣，酸意涌上心头，拿过那盒饺子，“好吧……”
　　宋琦安低头趴在桌上，两手挡着脸，头晕乎乎的，心里堵着一块石头似的怎么都不踏实，仿佛被昨晚那个梦幽禁在了谷底里。
　　昨晚就不应该刷朋友圈。
　　宋琦安完全没在意他拒绝了辛怀乐带的早餐这件事，哪里会知道辛怀乐此时带着沮丧替他去校医室拿药。
　　课也不知道上了几节了，陈慧这次又在课上点了他，他连头都没抬，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折磨的他出了一身的汗，趴在桌上睡觉的时候，他又陆陆续续地做了几个噩梦，醒来了也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出门前吴姨让他服下的退烧药估计没见效，他感觉自己像个火球似的，趴过的地方泛着一层滚烫的水雾。
　　宋琦安趴在桌上不知趴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周围很安静，他只知道现在是放学时刻，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
　　怎么这么烦，他一点也不想去管。
　　辛怀乐从校医室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教室没离开，药在桌子上，他几次转过去看，身后这人睡觉也紧皱着眉头，脸上浮起了一层潮红，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日落西山，窗外面的红霞铺了半边天，辛怀乐收回视线，转身抬手碰了碰宋琦安，“宋琦安？”
　　对方没醒，只是微微动了下身子。
　　“宋琦安？你感觉怎么样？”辛怀乐道：“你发烧了吗？我给你拿了药，你要不先把药吃了。”
　　“好吵……安静点……”
　　宋琦安的声音闷在桌下如蚊蚁般小，但辛怀乐还是听清了，他没管，继续叫他，“宋琦安，你吃了我就不吵了，宋琦安。”
　　宋琦安这下终于被吵醒了，他坐起身，大脑空白，呆了好一会，就这样看着辛怀乐。
　　辛怀乐被他看的有点发毛，把药推在他面前，又动了动他，“吃药。”
　　宋琦安这才机械性地接过那几粒药丸塞进嘴里。
　　辛怀乐转过身抽出一瓶水正要给他时，他已经把药给吞了。
　　“你吃药……”辛怀乐把水伸在他面前，“不用喝水的吗？”
　　宋琦安接过他手中的水，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辛怀乐提醒道：“生病了就多喝点。”
　　宋琦安已经把瓶盖都盖上了，闻言叹了口气，又拧开来哐哐哐把一整瓶都干了，喝的很急，水也顺着下巴流在衣领上。
　　“……”
　　他把空瓶放在桌上，“喝完了，你可以安静了吗？”
　　不知道那灼热的气息是不是呼辛怀乐脸上来了，他感到脸上有点热，还一时半会散不去，定下心神说：“可以。”
　　宋琦安又趴下去了。
　　辛怀乐看着他那一副虚弱的模样，起身把窗户给关上了。
　　本来这个点辛怀乐早就该回去了，后面那人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显然已经病的神志不清。
　　辛怀乐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那块圆钟，默默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点，要是到了点宋琦安还没起来，不管说什么，他扛也要把他扛进医院。
　　好在宋琦安并没睡多久，他吃了药舒服了很多，但也只是舒服了一点而已，起身时，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大片，口袋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宋琦安终于临幸了它一回。
　　很罕见，他爸竟然还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剩下的大多是吴姨和马叔，应该是知道他生病来问他的状况。
　　今天一天都烧得他晕乎乎的，感受不到地点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现在终于恢复了点精神，他正想打电话叫马叔来接，发现前桌还坐着人。
　　教室里的灯已经打开了，但他还是被这身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在这？”
　　“我看你一直没走。”辛怀乐解释几句，“所以多待了会。”
　　窗外一轮弯月高高挂在夜空中，月光倾泻而下。
　　其实可不止一会。
　　“所以你一直在这？”宋琦安愣了愣，难以置信，“如果我一直不走，你也会一直等在这？”
　　“不啊，我打算好了，如果你到了九点还不醒，那我就把你扛去医院。”
　　宋琦安认为自己确实烧的神志不清了，这会跟他也说起胡话来了，“你扛得动吗？你就扛，”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辛怀乐，“这小身板……”
　　辛怀乐听着他调侃的语气有些羞愧，想了一下跟他说：“其实学校有保安室的人值班，我这个小身板可以跑去那找他们。”辛怀乐一本正经的，“听说学校旁边有个店面在装修，里面有运水泥的小铲车。”
　　“到时候可以把你放铲车上面推着走，应该可以到医院。”
　　宋琦安说道：“……我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面。”
　　“我实话实说，如果真出现这个情况，我会考虑这一点。”
　　宋琦安脸一垮，无奈道：“就不能考虑叫救护车吗？”
　　辛怀乐眼睛看向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不知道是真的震惊还是配合他表演，少顷竖起一个大拇指，“好像是啊，还是你聪明。”
　　宋琦安：“……”
　　这一场舌战群儒基本能打个平手。
　　僵持了会，马叔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宋琦安接下，让他现在过来，两人说了没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我家司机待会过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
　　马叔开了这么多年的车属于老司机，路线也很熟，等了没多久就过来了。
　　宋琦安挂断电话，不跟他废话，经过辛怀乐身边时，伸手在他桌肚里一拽把他书包给拽了出来。
　　“走吧。”
　　“哎等等，我这还有书……”辛怀乐抓起桌上的书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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