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袁恩满生日的当天，袁升柏果真没有回来，只寄了个包裹送到家，是座造型异常精美的法式台灯，博物馆仿款，还原度极高。

　　她拆开后，拍了照发给袁升柏，并附言：【谢谢哥，我很喜欢。】

　　袁升柏没有回她，她也没在意，把礼物小心拿回房间，放在书桌上靠墙的位置。

　　换了一件米色连衣裙，穿上小外套，再拿出自己的手提包后，袁恩满对今天的造型很满意，先是对着全身镜拍了两张照，上车后又自拍了一张，坐到餐厅的位置上，把手机递出去，喊沈越帮她拍。

　　沈越帮她咔了几张，袁恩满拿回手机，看到照片时两眼一黑，震惊道：“怎么还有比我哥拍照更难看的人啊！”

　　沈越有点手足无措，想帮她重拍，袁恩满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我自拍吧。”

　　她把生日蛋糕特写一张，然后弯着腰跑到沈越旁边，举起手机要跟他合照自拍。

　　沈越下意识地要往旁边躲，袁恩满揪着他，不满道：“你把我哥气走了，还不陪我拍照，你的良心呢？”

　　听到这句话，沈越眼神黯了黯，最终配合地抬起脸看向镜头。

　　袁恩满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边喝果汁边处理图片，还不忘请示道：“我想把合照放到社交平台上，你同意吗？”

　　沈越说：“随意。”

　　袁恩满编辑好文字和图片后，点击发送，然后把手机收起来，说：“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来，碰个杯吧！”她往前举起盛着石榴汁的玻璃杯。

　　沈越举杯，跟她碰了下，杯壁“叮咚”一声，一触而分。

　　袁恩满捧着脸，仰起下巴喝了口果汁，放下杯子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沈越不解：“什么？”

　　“我暂时无欲无求，可以把今年的生日愿望送给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沈越沉默。

　　“哈，你该不会在心里笑我幼稚吧？”袁恩满一副被辜负好意的羞恼模样，气鼓鼓道：“我可不是说空话的，我的生日愿望都是由我哥实现，意思就是说如果送给你，你就能对我哥提个要求，真不要吗？”

　　沈越说：“他给你的特权，我有行使的资格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袁恩满立马摸出手机，问他：“你想要我哥做什么？”

　　沈越沉默良久，说：“我想跟他聊聊。”

　　袁恩满于是给她哥发消息；【生日愿望：今天不许挂我电话。】

　　袁升柏：【？】

　　她看对面在线，立马拨出通话，然后直接把手机塞进沈越手里，自己蹦蹦跳跳地离开座位，往露天观景台去了。

　　沈越像拿烫手山芋似的，捧着手机不知所措。直到电话被接通，一句“喂”清晰地传过来，他像被电击了一下，随后猛然顿住。

　　“喂？”袁升柏在那边又嘟囔了声，“搞什么鬼啊袁恩满。”

　　沈越看着蛋糕上还没来得及点燃的蜡烛，把手机举到耳边，轻声说：“是我。”

　　袁升柏的声音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冰冰地开口：“你有什么事吗？”

　　沈越声带像是罢工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我还有工作，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话虽这样说，但双方沉默片刻后，通话仍在继续。

　　“你到底想干什么？”袁升柏有点不耐烦了。

　　“……我……我想跟你谈谈。”

　　袁升柏似乎站起来了，椅子划拉一声响，而后是走动时不稳的气息声：“你想谈什么？”

　　“我想问，你怎么才能接受我？”

　　“我没不接受啊，在一起谈着玩，我玩腻了你就离开，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沈越握紧手机，说：“能不能……不分开。”

　　袁升柏沉默三五秒，忽地轻笑了声：“你在开玩笑吗？”

　　“你记起了我们以前的事，对不对？”

　　“那根本不是我的记忆，我在禹州长大，我们的交际，也仅仅只从两个月前开始。”

　　“原来找你也不是很难啊，早知道的话，我大概就不会等两年了。”

　　“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刚醒来的时候，我认知都错乱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理解为什么你会作为年轻企业家出现在访谈节目上。我问餐馆的老板，他很疑惑我竟然不知道你的来历，他说你爸是袁向诚，你是袁向诚的大公子。我没听说过袁向诚，不知道是哪里搞错了。我想可能是巧合，但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会巧合到这种程度吗？我进手机店买手机时，想登录银行账号，输入身份证号后，系统提示用户不存在。我在店里反应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提示用户不存在，我不存在吗？我借手机试着给我妈打电话，电话通了，但对面不是我妈，他说他用这个号已经十几年了。一切都变得很诡异，我不知道怎么办，像鬼魂一样在这里飘荡很多天，直到那天在商场门口遇见你。”

　　袁升柏沉默良久，问：“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想得到我的同情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说给你听。”

　　“我一点都不想听。”

　　“我能不能撤回之前的话？”

　　“什么话？”

　　“那些说玩玩之类的话。”

　　袁升柏嗤笑，“怎么，爱上我了？”

　　“我一直都爱你。”

　　袁升柏突然变得有些躁动，几乎是怒吼出声：“我说了！你认错人了！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

　　沈越喉头慢慢滑动一下，声音喑哑道：“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可以慢慢等，能不能别让我离开？”

　　“沈越！”袁升柏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

　　“你想怎么等，我不会管你，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自己很清楚自己是谁，希望你不要犯蠢。”

　　“没关系，我知道。”

　　“那你就慢慢等吧！”袁升柏话音刚落，立马将通话掐断，迅速得像怕被缠上一般。

　　沈越保持着听电话的姿势，发了会儿怔，才缓慢放下胳膊。

　　袁恩满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聊得不顺利？”她轻声问。

　　沈越对着她翘了下嘴角，很快又沉下去，把手机递出去的同时，说了声“谢谢”。

　　袁恩满打开看了眼，发现她哥给她发了条消息：【生日愿望另许。还有，我跟沈越的事，你不要掺和，不然别怪我生气。】

　　袁恩满摁灭手机，放进口袋里，看到蛋糕时，这才想起来喊服务员过来点蜡烛。

　　“我哥……这次不太好说话。”她低头搅拌着果汁，抱有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不能再帮你了。”

　　“已经够了，谢谢你。”沈越向她伸出手，手心里静静躺着草蚂蚱。“送给你，不要嫌弃。”

　　袁恩满惊喜地拿过来，仔细翻看，开心道：“真有意思，你自己编的吗？”

　　沈越点头，“七八岁时学的，很多年没碰过，已经不太会编了。”

　　“编得很好呀！”袁恩满又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打开相机拍照。“你有空能教教我吗？不过我很笨，可能要教很长时间。”

　　“嗯，我时间很多。”

　　袁恩满网购了许多捆棕榈叶，每天放学回来后，就坐在院子里努力学习这项编织手艺。第一个成品出来后，她高兴地拍照，放到社交平台上。袁升柏给她评论：丑死了。

　　袁恩满气得冒烟，打开聊天框，噼里啪啦地敲字质问：【哪里丑了？不会编的人没有资格评价！】

　　【谁说我不会？】

　　袁恩满愣了下，刚想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就看到她哥把上面那句话撤回了，接着发了条：【我手不会编，眼睛又没瞎，再练练吧你。】

　　袁恩满哼了声，退出聊天页面，不跟他哥一般见识。她抬起头时，发现坐在对面的沈越盯着她的手机屏幕，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恩满犹豫了下，重新打开聊天页面，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袁升柏没过片刻回复：【不确定，你先想着吧。】

　　袁恩满撇撇嘴，【知道了！】

　　禹州的冬天总是来得早，去得晚，秋季被挤压成短暂的瞬间，一不留神就溜过去了。

　　袁恩满出门前被许姨嘱咐戴上围巾，她看沈越的外套似乎不够御寒，就放下书包，跑到她哥的衣帽间里，翻找当前能穿的衣服。

　　她没找到想找的那件，只好顺手拿了件加绒的冲锋衣。坐进车里后，跟蒋叔打声招呼，然后就开始低头给她哥发消息：【你那件黑色羊绒大衣，干洗后没送回来吗？】

　　袁升柏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复她：【我昨天拿走了，问这个干嘛？】

　　袁恩满差点在教学楼楼道里惊呼出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早上下的飞机。】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还趁我们不在家偷偷回来，真是可恶，如果不是我恰巧问起来，难道你一直不说吗？】

　　【想多了，我只是顺路回去拿点东西，最近工作很忙，我就在公司附近住，你照顾好自己。】

　　袁恩满才不信：【既然你工作忙，那我让沈越亲自去拿衣服好了，用不着你跑腿。】

　　【拿什么衣服？】

　　【你那件黑色大衣啊，天冷了，沈越该换厚外套了。】

　　【神经病啊你，我就拿了件大衣走，衣帽间里剩下的不都是衣服？】

　　【你那件大衣好看，最适合他。】

　　【我真服了，我让这个品牌的柜员上门送件一模一样的行吗？你别搞我了小祖宗。】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这样在外面躲着算怎么回事，总得回家吧。】

　　【你睁大眼睛看看上面的聊天记录，我说了我工作忙，什么躲不躲的。】

　　袁恩满撇嘴笑，没继续揭她哥的面子：【好吧，那等你忙完要记得回来看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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