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四章
次日天还未亮,陆昭便已起身。他换上一身轻便的玄色劲装,腰间只悬着一柄短剑。按照约定,他不能带重兵,这身装扮既能让突厥人放下戒心,也能在危急时刻自保。
帐外,秦风见陆昭出来,连忙上前低声道:“将军,断魂崖两侧的山崖已安排好弓箭手,只要您举剑为号,我们立刻冲下去。”
陆昭点点头,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士兵,语气郑重:“记住,先救百姓,再擒贼首。若我半个时辰内未发出信号,你们便按第二套方案行动,绕到断魂崖后方,切断突厥人的退路。”他早已料到阿古拉会设埋伏,不仅安排了正面突袭的兵力,还让萧晴率五百步兵从后山小路包抄,确保万无一失。
天天渐亮时,陆昭独自骑着马,朝着断魂崖的方向而去。断魂崖果然如情报中那般险要,一条狭窄的石子路蜿蜒通向崖顶,两侧是陡峭的岩壁,风卷着沙粒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快到崖顶时,便见巴鲁率领两百余名突厥士兵守在那里,五十余名百姓被绳索绑着,蹲在崖边,脸上皆是恐惧。
“陆将军,果然守信。”巴鲁见陆昭独自一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这些百姓,可就都要葬身崖底了。”他说着,拔出弯刀,架在一名老妇人的脖子上,老妇人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陆昭勒住马缰,目光冷冷地看着巴鲁:“放了百姓,我随你们走。”他知道,此刻不能激怒巴鲁,否则百姓们会有危险。
“放了他们?”巴鲁冷笑一声,“陆将军,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的话吗?等我们首领来了,确认你没有带埋伏,自然会放了他们。”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士兵加强戒备,目光死死盯着陆昭,生怕他有异动。
陆昭缓缓翻身下马,将短剑放在地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我已按约定而来,也卸下了武器,你们还想怎样?”他的目光悄悄扫过崖顶的环境,左侧岩壁上有一处凸起的石块,正好能遮挡弓箭手的视线;百姓们被绑在崖边的木桩上,绳索虽粗,却都系在同一根木桩上,只要斩断木桩,就能解开所有人的束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阿古拉骑着马,率领百名骑兵赶来,他左臂的绷带还未拆下,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陆昭,没想到你真的敢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陆昭看着阿古拉,语气平静:“阿古拉,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无辜百姓?有什么事,我们单独了断。”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挪动脚步,朝着左侧岩壁的方向靠近,那里正是秦风安排弓箭手的位置,只要再靠近两步,就能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
“了断?”阿古拉大笑一声,“我要的不仅是你的命,还要拿下云漠城,攻占你们大胤的土地。这些百姓,不过是我用来引你上钩的诱饵罢了。”他说着,对巴鲁使了个眼色,“动手,先杀几个百姓,让陆将军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巴鲁立刻举起弯刀,朝着那名老妇人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昭猛地扑上前,一脚踹飞巴鲁的弯刀,同时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匕,割断了绑在老妇人身上的绳索。
“快跑!”他对着百姓们大喊,同时朝着左侧岩壁举起右手,猛地挥下,那是给秦风的信号!
“不好,有埋伏!”阿古拉见状,脸色骤变,连忙下令,“快杀了陆昭,别让他跑了。”
突厥士兵纷纷拔出弯刀,朝着陆昭围过来。陆昭手持短匕,与突厥士兵缠斗起来。他的动作迅猛,短匕在手中翻转,很快便放倒了两名士兵。可突厥士兵人数众多,他渐渐陷入重围,手臂被弯刀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劲装。
就在此时,崖下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林岳率领三千骑兵冲了上来,弓箭手箭如雨下,突厥士兵纷纷中箭倒地。萧晴也率五百步兵从后山小路赶来,切断了突厥人的退路。百姓们见状,也鼓起勇气,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块,有的解开同伴的绳索,与士兵们一同对抗突厥人。
巴鲁见大势已去,想要骑马逃跑,却被陆昭追上。陆昭忍着手臂的剧痛,纵身一跃,将巴鲁从马背上拽下来,短匕抵住他的喉咙:“束手就擒。”
巴鲁挣扎着想要反抗,却被陆昭死死按住,只能不甘心地喊道:“我认输,我认输。”
阿古拉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咬了咬牙,率领残余的士兵想要从崖后逃跑,却被萧晴率领的步兵拦住。
“阿古拉,你跑不掉了。”萧晴手持长剑,眼神坚定,“放下武器,投降吧。”
阿古拉看着围上来的士兵,又看了看被擒的巴鲁,终于绝望地扔下弯刀,蹲在地上。突厥士兵见首领投降,也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陆昭松了口气,刚想站起身,却感到一阵眩晕,手臂的伤口还在流血,刚才的缠斗又耗费了太多体力,他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林岳连忙上前扶住他:“将军,您没事吧?快,找军医来。”
“我没事。”陆昭摆摆手,目光落在百姓们身上,“先看看百姓们有没有受伤,安排士兵送他们回沙泉镇。”
军医很快赶来,为陆昭处理伤口。伤口很深,需要缝合,军医一边消毒一边道:“将军,这伤口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剧烈运动了,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陆昭点点头,却没放在心上,突厥虽已投降,但北疆的局势还不稳定,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根本没有时间休养。
萧晴走到陆昭身边,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眼神担忧的望着他:“将军,您为什么总是这么拼命?若是您出了意外,北疆的百姓,还有我们,该怎么办?”
陆昭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坚定:“我是北疆的守将,守护百姓是我的责任。只要能让北疆太平,我受点伤,不算什么。”他顿了顿,又道,“阿古拉虽已投降,但他的残余势力还在,你立刻派人去清查黑沙岭的突厥军营,收缴他们的武器,别让他们再有作乱的机会。”
“是,末将遵旨。”萧晴躬身应道,转身离开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百姓们被士兵们安全送回沙泉镇,镇上的人听说陆昭救了大家,纷纷来到军营门口,送来鸡蛋、羊奶,还有刚烤好的饼子。陆昭坐在帐内,看着这些朴实的百姓,心里泛起一阵感动。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军医刚为陆昭缝合好手臂的伤口,缠上厚厚的绷带,帐外便传来亲兵的通报声:“将军,京都送来的家书,还有朝廷的赈灾粮款文书。”
陆昭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闻“家书”二字,眼睫几不可查地颤了颤,抬手道:“拿进来。”
亲兵将一封素色信封与一叠文书递到案上,信封上是娟秀的小楷,写着“陆将军亲启”,右下角还有个小小的“姝”字。陆昭的目光在那字上停留片刻,才伸手拿起信封。信封比寻常家书略厚些,指尖能触到里面除了信纸,似乎还夹着些柔软的东西。
他拆开信封,先掉出一张叠得整齐的字帖,上面写着《诗经》里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字迹虽不算顶尖娟秀,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末尾还标注着“明姝学书第三十七日”。
陆昭的指尖拂过字帖上的墨迹,仿佛能看见她坐在书房里,握着笔反复临摹的模样。
信纸紧随其后展开,上面写着:“将军亲启,展信安好。府中诸事顺遂,张妈打理妥当,无需挂心。我每日跟着苏先生识字,已能独立读写,附上近日所写字帖,供将军一观。北疆苦寒,将军需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度。盼将军早日凯旋,明姝敬上。”
信里没有半句缠绵之语,只絮絮叨叨说着府中琐事,却让陆昭原本因战事紧绷的心,渐渐暖了几分。他将信纸与字帖重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里。
“将军,朝廷的赈灾粮款文书……”一旁的林岳见他看完家书,才敢低声提醒。
陆昭收回思绪,拿起那叠文书,目光扫过粮款数额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文书上写着朝廷拨付沙泉镇与云漠城的赈灾粮共五千石、银两千两,可附在后面的交割清单上,实际到账的却只有粮一千七百石、银七百两,足足少了三分之二。
萧烈刚走进帐中,见他脸色难看,扫了眼文书便猜透了缘由,语气带着怒意,“前几日便听闻太子借‘清点灾情’为由,扣下了大半赈灾物资,没想到竟贪得这么狠。沙泉镇经突厥袭扰,秋收本就延误,这一千多石粮,根本不够镇民过冬的。”
陆昭将文书拍在案上:“太子这是要断了北疆的生路。”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臂的伤口因动作牵扯隐隐作痛,却顾不上理会,“沙泉镇以种植粟米、荞麦为主,镇民平日主食便是粟米粥、荞麦饼,今年突厥四月袭扰时毁了不少秧苗,秋收只收了三成,本就够勉强支撑到入冬,如今赈灾粮再被克扣,怕是寒冬未到,镇民就要断粮。”
“那可怎么办?”林岳急得直搓手,“咱们军营的存粮也只够将士们用四个月,总不能把军粮分给镇民,那样将士们过冬也成问题。”
萧烈也皱着眉:“要不,咱们再给朝廷写奏折,弹劾太子贪墨赈灾粮款?”
“没用。”陆昭摇头,语气沉重,“太子掌控着京中部分防务,奏折递上去,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他反咬一口,说咱们借灾情邀功。眼下只能靠咱们自己想办法。”
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沙泉镇外的那片荒滩:“萧副将,沙泉镇东门外是不是有片荒地?去年我去镇上时,见镇民在那里种过冬麦,只是缺水,收成不好。”
萧烈点头:“是有那么片地,约莫两百亩,只是得引沙泉河的水过去才能灌溉。突厥来之前,镇民本想修水渠,后来战事起,就搁置了。”
“那就修水渠,种冬麦。”陆昭的目光亮了些,“现在离冬麦播种期还有半个月,咱们派士兵协助镇民修水渠,再从军营存粮里匀出两百石粟米,先给镇民们当种子与口粮,等冬麦收成了,便能缓解燃眉之急。”
“可军营存粮……”林岳还想犹豫,却被陆昭打断。
“将士们是北疆的守军,镇民是北疆的根基,根基不稳,守军再强也无济于事。”陆昭语气坚定,“传我命令,明日起,调两千士兵,分批次协助沙泉镇民修水渠,由张勇负责;萧副将,你去镇上统计镇民人数,按户分配种子与口粮,务必确保每家每户都能领到;林岳,你去清查军营存粮,核算每日用量,尽量压缩将士们的口粮消耗,能省一分是一分。”
“是,末将遵旨。”三人齐声应道,转身各自去安排事务。
次日清晨,沙泉镇东门外的荒滩上便热闹起来。两千士兵与镇民们一起,扛着铁锹、推着独轮车,在沙地上开挖水渠。陆昭虽手臂负伤,却也亲自到现场查看,他站在土坡上,看着士兵与镇民们齐心协力的模样,心里稍稍安定。
“将军,您怎么来了?伤口还没好呢。”镇民王老汉扛着铁锹走过来,见他手臂缠着绷带,连忙劝道,“这里有我们跟士兵们呢,您快回营歇着吧。”
王老汉的儿子在上次突厥袭扰时被杀害,儿媳带着孙子回了内地,只剩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院子。昨日萧烈统计人数时,他还说“不用给我分粮,我能扛过去”,今日却第一个来修水渠。
陆昭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语气温和:“我来看看水渠的进度。王老汉,您年岁大了,别太劳累,要是累了就歇会儿。”
“不累。”王老汉摆摆手,眼里闪着光,“将军为了咱们镇民,连命都快拼上了,咱们出点力算什么?只要水渠修好了,种上冬麦,今年冬天就饿不死了。”
不远处,几个妇人正带着孩子捡拾地上的碎石,孩子们手里拿着小铲子,有模有样地帮着挖土。
一名妇人见陆昭看过来,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躬身道:“将军,谢谢您,昨日萧副将给我们家送了粟米,我家娃子好久没吃上饱饭了。”她说着,眼圈便红了。她丈夫在突厥袭扰时被掳走,至今下落不明,若不是陆昭安排士兵送粮,她与孩子怕是早已饿死。
陆昭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这些镇民本可以安稳过日子,却因战事流离失所,如今连过冬的粮食都成了问题。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亲兵道:“去通知伙房,今日午时多煮些粟米粥,给修水渠的镇民与士兵们都送些过来,再拿些之前从突厥军营缴获的肉干,分给带孩子的妇人。”
“是。”亲兵躬身应道,快步离去。
萧烈此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清单:“将军,沙泉镇共三百二十户,一千一百余人,昨日已将两百石粟米分下去了,每户按人口多少分三到五斗,足够支撑到冬麦播种。只是修水渠需要十日才能完工,冬麦播种后,还得派士兵协助镇民浇水、施肥,不然以镇民现在的体力,怕是顾不过来。”
“没问题。”陆昭点头,“你从步兵营再调五百士兵,专门协助镇民打理冬麦,直到麦苗出苗。另外,让军医每日派两人去镇上,给受伤的镇民换药,再熬些驱寒的汤药,免费给镇民们喝。”
“将军考虑得周全。”萧烈应道,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昨日李桐从黑沙岭回来,说阿古拉的残余势力已被清除,还缴获了一批突厥的牛羊,约莫有三百多头,咱们可以分一部分给镇民,让他们杀了吃肉,补充体力。”
“好主意。”陆昭眼前一亮,“你安排人将牛羊赶到镇上,按户分配,每户一头羊或半头牛,让镇民们好好补补身子。”
两人正说着,林岳匆匆赶来,脸色有些凝重:“将军,刚收到赵峰从京都送来的密信,说太子不仅扣下了赈灾粮款,还暗中派人来北疆,想拉拢萧副将的旧部,让他们暗中给咱们添乱。”
陆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太子倒是阴魂不散。你立刻去清查军营里的士兵,尤其是萧副将的旧部,若发现有与太子派来的人接触的,立刻控制起来,不许声张。另外,让赵峰密切关注太子派来的人的动向,一旦有异常,立刻禀报。”
“是,末将这就去办。”林岳躬身应道,转身离开。
萧烈看着陆昭紧绷的侧脸,忍不住道:“将军,太子这么针对咱们,怕是想等咱们在北疆撑不下去,再借陛下的名义撤了您的职,掌控北疆兵权。”
“我知道。”陆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他越是想让我输,我就越要撑下去。北疆的百姓不能没有依靠,大胤的边境不能乱。等我稳定了北疆的局势,定会回京都,跟他算这笔账。”
夕阳渐渐落下,将荒滩上的水渠染成金色。镇民与士兵们还在忙碌着,铁锹挖土的“砰砰”声、孩子们的笑声、妇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因战事沉寂的沙泉镇,渐渐恢复了生机。
陆昭站在土坡上,望着眼前的景象,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格外踏实。
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陆昭坐在案前,借着烛火给明姝回信。他的字迹依旧刚劲,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明姝亲启,家书已收,字帖见字如面,甚慰。沙泉镇诸事皆在安排,镇民修渠种麦,不日便可安定。北疆虽寒,然有将士同心,百姓协力,无需挂心。府中诸事,仍需你多费心,勿要为我太过操劳。待北疆平定,便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