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枇杷

　　程铭回去的时候，路致远正弓着腰在手机上抠字儿，见他过来，顺手把手机收进口袋。
　　“回来了？彩芳给你开什么小灶呢？”
　　“没什么。”
　　见程铭不想多说，路致远也没有多问，手上熟练地转着笔，照着答案猫儿钓鱼一样给自己估分。
　　突然听见耳边有人犹豫着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你。”
　　“啊？你说。”
　　程铭颔首低眉，不轻不重地摁了摁自己的右手拇指关节：“联考之后，要动位子。彩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路致远翻了两页答案：“我还有选择权啊？不是说没上线的不能挑吗？”
　　程铭随口搪塞过去：“不知道。或许是规则有变化。”
　　“噢。其实也没什么想法，对我来说，坐哪都一样。”说完还嗤笑一声，“我又不是赵怡戈，被彩芳拎到第一排跟杀了他似的。”
　　程铭眼珠微微转了转：“你对周围的人就没什么要求？比如同桌。”
　　“什么要求？”
　　“我问你呢。”
　　路致远还真停下来想了想：“同桌……其实要求也不多。第一那肯定得长得白净吧？第二还得是个文静点的，太闹腾我受不了；啧，也不能太文静，最好成绩也要好点儿，这样抄作业也方便……”
　　程铭耳朵听着，心里把这些话一条一条筛过去，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等，彩芳是让我问你的意见，不是让你来我这儿许愿。你这是要挑同桌还是挑什么？”
　　路致远一脸无辜：“不是你让我说对同桌的要求吗？”
　　“长得白净也是？”
　　“其实还有一点，就是我不喜欢嘴太毒的……”
　　程铭脸上已经有了点愠色：“路致远。”
　　路致远见好就收：“你说，我听着。”
　　程铭眼神有些不自然：“如果彩芳还让你坐在这里，你是不是会不愿意？”
　　路致远不答反问：“我为什么不愿意？”
　　程铭冷哼一声：“你不是要长得白净、性格文静、成绩好还不毒舌的同桌吗？”
　　路致远故作为难：“这样的同桌确实难找……”
　　“不过我说的每一点，你好像都恰巧符合。”路致远冲他笑笑，一对虎牙露了出来：“好巧啊，程铭铭。”
　　程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无聊？”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路致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是真心实意的。”
　　“跟你的成绩真心实意去吧。特别是英语——”
　　程铭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想被广锋骂的话，就好好做你的满分卷。”
　　谁料路致远却一脸轻松：“咱们学霸是不是忘了，明天是周六，不上课。”
　　“谁跟你说明天。”程铭拧开水杯盖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口气：“今天下午离校前有两节英语连排。你不知道？”
　　路致远手中的笔“啪嗒”掉在了桌子上：“最后两节不是政治吗？”
　　“老李不在，广锋就把课换了。”
　　路致远无语两秒，最后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咱锋姐还真是见缝插针，这名字不白叫。”
　　他听见身边的人好像低低地笑了几声，自己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哎哎哎，笑什么呢？我交白卷没你的事儿是吧？”
　　“你还想往我身上扯？”
　　“不然呢？也就能冤枉你了。”
　　程铭笑骂他：“少来。有这时间不如多记点单词。”
　　“嘿，你怎么跟锋姐一样。”
　　“别了，锋姐的名头我担不起。”
　　空气沉默片刻后，程铭眨了眨眼，好像眼睛不舒服：“那你是，还愿意留在这儿？”
　　他低着头，安静地等着，面前的人也没有说话。等到他耐不住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却正对上了路致远的一双笑眼：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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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自习下课后，利用课前的零碎时间，付万聪拿着笔记本站到讲台上。
　　“静一下！我说个事儿。”
　　她清了清嗓子：“咱们下周要举行校运动会，为期三天，就是从周一到周三。现在咱们来敲定一下参加运动会的人选。”
　　体委梁育辉点开电脑上一个图片，介绍说：“首先是男女长跑比赛，男子1500，女子1000，分别选出两人，先统计女生。报名的举个手来。”
　　一般运动会这种活动，什么人参加、参加的什么项目，大家心里边其实都明白大致是谁，有些模糊的，则需要某些人带头说出个名字，一起哄，基本上也就定住了。
　　比如长跑这种累死人不给钱的项目，基本上两个体委是逃不掉的。
　　果然，梁育辉话刚说完，底下人就开始喊叫：“何婷！婷姐上！”、“体委，加油！”。
　　而往何婷那儿一看，也早就自觉地把胳膊举起来了，周围人还在乱哄哄地闹腾。
　　“好了好了！还有一个，谁来？”
　　鸦雀无声。
　　梁育辉无奈地朝班长看过去，付万聪只好“利诱”一下底下这帮人：“咱运动会办完之后还有颁奖环节，赢了的话还有奖品。”
　　“什么奖品？”
　　“应该是羽毛球拍、乒乓球拍之类的，一二三等奖都有，很好拿。”
　　除一小部分人有了点跃跃欲试的心思之外，其他大部分人依旧无动于衷。
　　这时候有好事者大起胆子问：“那班长报的什么项目啊？”
　　付万聪看过去，直勾勾回答：“跳远，怎么，你也想报跳远啊？”
　　那男生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说报这个……”
　　“那你想报哪个？来，我给你个优先权，随便你挑。”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身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撺掇着他报项目。付万聪一看“局势已定”，赶紧吩咐梁育辉记上了他的名字。
　　“好了，男生跳远项目已经有一个人了啊，侯哲就你了啊！咱们继续女生1000米……”
　　叫侯哲的人万万想不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自我宽慰还好报的不是男子长跑。
　　路致远原本正坐在后排看热闹不嫌事大，突然从前边传过来一张纸条。前桌安宇柯跟他说：“李星瑶给你的。”
　　路致远往前看了看，果然看见李星瑶给他比划手势。
　　他打开纸条，里面写着一排字：“你打算参加什么项目？”
　　路致远想了想，认真回复道：“不知道，还没想好参不参加。”然后叩了叩桌沿，又把纸条递了回去。
　　这时安宇柯扭头问程铭要这次考试数学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思路，顺口问了路致远一句：“这次校运动会你参加吗？”
　　“说不准，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可想的，咱们班本来男生就少，碰上运动会这种，一般就是全部男生都要参加，甚至还要重复参加几个项目。再说了，你个子这么高，不去比赛不是可惜了？”
　　路致远笑笑：“也是，那我得想想参加什么项目了。”
　　“我感觉你适合跳高……欸，这次运动会好像增加了一个新项目，好像是排球，你这个个子，打排球应该也不错。”
　　“排球？”
　　“嗯，万聪跟我说的。”
　　程铭在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的谈话，抽出自己的草稿纸递给安宇柯。
　　安宇柯：“谢谢啊。哦对了，程铭你还是不参加吗？”
　　“嗯。”程铭简短地回答。
　　路致远眼神在他脸上转了转，不知道是在问谁：“不是说班里男生都要参加吗？”
　　“啊？”安宇柯不知道他是不是问自己，脸色讪讪的，“这个，我……”仿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替当事人回答，还是闭了嘴转了回去。
　　眼前这人正低着头整理试卷笔记，路致远盯着对着他的半张脸，渐渐从安宇柯的话里琢磨出点意思：“‘还是’？你之前也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吗？”
　　“很稀奇吗？我身体不好，不喜欢运动。”
　　“噢。还是因为胃病？”
　　“算是。”
　　“啧，那你这胃可问题大了，就没有想过去医院看看？”
　　话听起来很有关心人的意味，程铭抬头看了路致远一眼。
　　“……也没有到那个地步。”
　　“那你这……”
　　程铭有点不耐烦：“我就是不想动，懒得参加什么运动会。”
　　路致远还要说话，桌子上突然又多了一个纸条，看样子还是李星瑶的那张。
　　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突然班里开始喧闹，原来是李星瑶报了女子长跑剩下的名额，大家都在起哄。
　　他打开一看，上面写：“我报了长跑，感觉很难跑”，后面画了个哭泣的表情，然后是“但你会来给我加油的对吧？【比心！】”
　　“咳咳……”
　　路致远应声看去，程铭好像被水呛到了一样，脸颊憋得涨红。
　　“你没事吧？怎么呛成这样……”
　　路致远递了张纸巾过去：“我觉得你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挺对的，毕竟喝口水都能呛成这样，真要让你跑个八百一千的，晁梦然还得再往医院送一趟你。”
　　程铭止住喉咙间的痒意，清理好自己才朝他看去：“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说……”
　　还不等路致远说完，程铭就举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参加。”
　　路致远还不明就里：“你参加什么？”
　　他往讲台上看去，才弄清楚原来已经到了男子接力400*4的选人环节。付万聪往他这儿看了一眼，不过看的不是他：“程铭？你要参加400米接力是吗？”
　　路致远听见身边的人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转头看向程铭，却见对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名额还有最后一个，路致远见状赶紧举了手：“还有我。”
　　付万聪一勾名单，满意地笑了笑：“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过跳远还缺一个男生……”她环视四周，发现班上的男生基本上都报了两个甚至三个项目，再往人家头上派多少有点不道德。
　　最终，她的目光定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然而她又犯了难：程铭以往从来不参与这种集体活动，这次能参加一个已经很不错了，再来一个，估计人又要走了。
　　所幸，还剩下路致远还有商量的余地。况且这目测183的身高，跳远一定差不了。付万聪上下一打量，内心非常满意：“这个跳远……要不路致远你来参加怎么样？毕竟其他人基本都是报了两个项目了，只有你……不是，刚好你个子高也比较适合，所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路致远瞥了左手边一眼，那人埋头写字也不说话，但路致远莫名觉得这人心情应该不错。想到这儿，他笑了一声：“行，我来就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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