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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方(二)
春芳姐忙上前拦住他,为难地说道:“我们林郎中,最不喜别人打搅。”说罢,她抬眉扫了眼齐捕头的神色,继续道:“齐捕头,可有什么急事,这会才卯时二刻呢。”
齐默凡依旧说道:“当然是要紧事,把他叫下来!不然齐某只好自己上去叫了。”
“齐捕头,这大清早的就光临我这小店,有何贵干啊?”林枝意实在仓促,她随意地梳了个男子发髻,披着长衫就站在二楼的横栏处。
“先走,路上说!”他拿起桌上的马鞭就往外走,林枝意匆忙下楼跟上,嘴里骂着:“等我下啊,喂,后面的人带走!”
她快步跑出门外,只看见齐默凡直挺挺地坐在马背上,她扫了眼四周,问道:“我怎么去?就一匹马...”
没等她说完,一把大力就将她拽上了马背,林枝意吓了一哆嗦,她立马扯住齐默凡的衣角。
“林郎中,是想摔断腿吗?抱紧我的腰。”林枝意瘪了瘪嘴有些不情愿,抓住了马鞍的边缘说:“我抓紧了,我们两搂搂抱抱的,对齐捕头威名有损!”
齐默凡抬手提起缰绳,双腿微微发力。身下的马蹄发出“哒哒”声,随着一声嘶鸣,朝着衙门奔去。
“齐捕头,到底何事?这般着急。”林枝意问道。
“林郎中,可曾听闻过水毒病。”齐默凡沉声问道。
“不曾,林某才疏学浅不曾听闻。”林枝意故作疑惑地问道。
齐默凡拉紧缰绳,马蹄缓缓停在府衙门前,他深吸一口气,慨叹道:“恐怕,这洛川城要出事了。”说罢他翻身下马,朝着林枝意伸出手掌。
“莫非那几人都身患此疫。”林枝意一把抓住抓着他的手腕,翻身下马。
“是仵作,他几日来翻遍古籍才发现的,详细的,林郎中待会便知。”齐默凡将马绳扔给门口衙役,大步走进府衙。
捕房在府衙的一侧院落,林枝意从未踏足到此处。
捕房在府衙侧边的院子,比正院矮些。
院墙是夯土的,墙皮掉了不少,露出碎砖,砖缝里长着野蒿,被风吹得歪歪的。
院子里有几张掉漆木凳,凳腿用麻绳捆着,看着要散架。墙边有兵器架,长刀、铁尺上蒙着灰,最边上的挂牌裂了缝,用铜钉钉着。
西角厢房敞着门,里面长案上堆着卷宗,墨迹洇到桌面上,留下深褐色印子。
案头铜盆里插着毛笔,笔尖结了痂,砚台裂了缝,墨汁顺着缝滴到地上,积了个小墨点。
墙角火炉上放着黑陶水壶,壶嘴冒白气,壶底炭火正旺,噼啪声混着捕快们的谈笑声。
她两刚进屋,几个捕快斜坐在木凳上,面色不善的审视着在齐默凡身后的她。
只有小捕快,从凳上窜起,跑过来打趣道:“怎么?林郎中,非法行医被头儿抓了。”
闻言,林枝意眉梢高高挑起,眼角余光不耐地扫了他一眼,未等她开口,仵作便大摇大摆地阔步走来,撞开小捕头的肩,没有坐到在他寻常最末尾的那个位子。
而是径直走到了齐默凡面前站定,用手扯平衣襟,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同僚,咱们洛川城一向来都是太平之地,也不知今个是招惹了那路神仙,才造此劫难啊!”说罢,他斜睨了林枝意一眼。
几个捕快都随着他的视线望向林枝意,齐默凡见此情形,大喝一声:“都给我认真听着!”
仵作瞥了眼齐默凡,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最近连续的几起命案,在下查明皆都跟一疫症有关!”
“本人不才,便翻古籍,几日不曾合眼才查清这病因。”仵作低垂眸子在前面感叹着。
林枝意鄙视地朝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给他那书,就是随便一翻也能知晓此疫,要不是她不便出面,这回可真是让他装了个大的。
仵作一直关注着林枝意反应,定是瞧见了她的神情,接着道:“还要遭人嫉妒,在下真是…”
齐默凡实在听不下去了,抬手沉沉地拍在他肩上,打断了他:“说重点!”仵作这才说起了今日的重点,他拿出近日上报死亡几人的案卷文书,一一翻到尸体特征描述。缓缓说道:“这几位死者,皆可排除他杀,尸体外观消瘦,生前贫血厌食,病情严重者呕吐、发热。”
“但不同于以往瘟疫的发展,仅仅只是发热等,尸体的腹壁青筋暴起,肚胀如鼓。”
他边说边将一张羊皮纸向后传阅接着道:“在下还在尸体附近发现蠕虫或其尸体存在,书中记载此类疫病名为水毒病,致病之源名曰血吸虫,乳白色粗虫,常常出没于水源、河滩,感染者腹胀身皆大,色苍黄青筋起。”
仵作道:“这书是在下偶然购得,我非洛川城人士,想问问齐捕快等人可知书中小字言七年前,便有此疫病。”
齐默凡闻言,黯然神色,沉声答道:“七年前,我等在座尚在舞勺之年,可有人知这水毒病?”
下面众人,皆无人应答,无人知此事。
林枝意心道:那是自然,当年的疫病仅在溧水村蔓延,村民便被官府限制在村内。
娘虽能医治此症,却无法完全根治。官府见此,竟直接一把大火焚烧了村庄,上报乃天火所致,也许有人存活,但也应该都已隐居山林。
林枝意接过羊皮纸,只是淡淡垂眸一扫,佯装认真地思索片刻,便传阅给了一旁的小捕快。
小捕快拿过羊皮纸,举手提问道:“那仵作,这病可有法子医治?”仵作摇了摇头:“并无 ,只能加以补药调和,延长寿命。”
小捕快闻言继续问道:“如今,如此多人感染,是何缘故?我看他们也不皆是会接触河滩湖堤之人。”
仵作面色凝重道:“怕是其具有严重的传染性!这才是在下最烦恼之事,尸体在下看来应该需要焚烧销毁,恐怕接触过死者之人。皆要限制其行动!”
齐默凡剑眉紧皱,他摩挲着手中的案卷文书,喉间发出质问道:“那染病之人该如何处理?”
仵作捏着桌角的手一颤,那本书上并未提及如何治疗,应当怎样隔离?
齐默凡见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目光投向了站在门边的林枝意问道:“林郎中,有何见解,不妨与我等分享。”
小捕快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走神的林枝意,她这才反应过来,几人都望着她。
如今直接说出药方反倒遭人怀疑,她缓缓开口道:“林某怀疑,刘老爷家的刘公子也身染此症!”
她走上前翻出刘拥的案件文书,将书吏所记载的尸体描述,一一指出给齐默凡。
“根据他生前可以判断出,虽他死于砒霜之毒,但管家所购买的治疗肝气郁结之方暂时抑制了他病症。”她感受到了仵作不喜的眼神,并不在意继续道:“在下作为医者,从医治角度认为可将病患关至安济坊,也许日后调整药方,可能找到治愈之法。”
齐默凡看着案卷文书,点了点头,似乎这便是最优解。如今若是将接触之人全数隔离,难免引起恐慌,洛川城将一片混乱,万一到时朝廷问责。
更何况此事涉及那位。为今之际,还是得先控制灾情,减少伤亡,并且遏制流言四起。
他目光扫向一旁面色不悦的仵作,语气中满是赞扬道:“这次还要多亏了仵作,日夜不眠才知晓这几人的死因,待此案结束,我定向县令大人禀报重重有赏。”
说罢,他转向林枝意颔首道:“林郎中医术一向高明,刘拥的药方又出自你手。到时安济坊的百姓,可否请林郎中多多关照?”
林枝意勾唇一笑,答道:“事关百姓,林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散去,齐默凡带着她走出府衙,他看了看忙碌的众人,为难的一笑道:“还劳烦林郎中,自己回去了。”
林枝意道:“无妨,我顺道去看看药材价格,到时齐捕头也好上报。”
二人并肩走出门外,只见迟知许依靠在车架旁,见他们出来。
他走上前,抱拳俯首道:“林郎中,齐捕头。”齐捕头打量了他一番,调侃道:“林郎中的跟班倒是忠心。”
林枝意轻轻一笑,踩着马凳上了马车。迟知许对着齐默凡微微颔首后,他弯腰拾起马凳,一跃上马,提起缰绳。
随着马蹄的踢踏声,马车稳稳停在了药铺门前,迟知许敲了敲车沿,里面却无人应答,他挑开帘子,见林枝意轻阖双眸,细长的睫毛在脸上微颤。
他抬手准备轻轻拍醒她,却瞧见她眼下的乌青。迟知许猜到她应是昨日没休息好,便打消了念头,拿起茶几上尚未干透的药方,猫着腰背手走出了车厢。
迟知许走进药庄,却见一伙计撑着头,在柜台上打着盹,好不惬意。
他上前用手指轻扣两下桌面,把那伙计吓了一跳。
伙计怔怔地抬眸,见不是东家,瞬间面色不悦,用粗袖抹了把嘴角口水,语气不善地问道:“客官,要来点什么!”
迟知许将药方拍在桌上,沉声道:“这些你这有多少?都要了!”
伙计听他这么说,拈起桌上的药方瞥了两眼,又撇在桌上,叹了口气:“客官,这些咱这今天都买完了,明个请早吧!”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迟知许有些疑惑,他虽不通医理,但上面马鞭草、苦参都不是些名贵药材,只是药方中的使君子较为名贵。
见他杵在原地,伙计走出柜台,拿起排板门的木板就要关门,嘴里喃喃着:“这几日,天天有人来抢这些药材,听说是有瘟疫,搞得人心惶惶的。”
他垫着脚,吃力地装上板,转头拍拍灰尘接着道:“去年的库存都被人收去了,咱东家这会估计都上广源县去高价收货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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