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池漾站在局长办公室外面，盯着鱼缸里的鱼，鱼也游过来看她，眼睛眨也不眨。池漾不自觉跟鱼玩起了“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玩到眼睛干涩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鱼是不会眨眼的。

　　办公室大门紧闭，除了陆让川以外几位典时官都在里面和局长谈话，陆让川因为任务劳累，被批准先去休息一会。池漾被要求在外面稍等。好在何同尘并没有让她等太久，门很快打开。

　　何同尘站在池漾身前，浅笑着说：“池漾，非常感谢你的帮助，这次任务完成多亏了你。”
　　池漾往何同尘左右看了看，“何局长就口头感谢我啊？”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何同尘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想要什么酬劳你尽管提，合理范围内，我都尽量满足你。”

　　池漾：“那我就直说了，局长，您能不能给陆队长发二百块钱奖金，我也不能天天白吃他家饭啊。”说完，又凑近低声道，“关键是白吃我不好意思点菜。”
　　何同尘闻言爽朗地笑起来，和电视剧里领导的笑声一样，“好，我给他发三百。”

　　池漾笑了一下，“那谢谢您了，我先走了。哦对了，您这鱼鱼粮喂太多了，在这样过几天就撑死了。”
　　“哦？”何同尘看着鱼，略有诧异，“你怎么知道？”

　　池漾摸摸下巴思考，想找一个科学的理由解释，但最终也没找到，只好说，“因为我就是鱼。”

　　在办公室休息的陆让川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获得三百元的奖金，埋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看起来活力充沛。池漾走进来的时候他还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你又活了是吧。”池漾走过去，“不好好休息，在干嘛？”
　　陆让川倒是毫不避讳地把电脑给她看，是那个“全球典时官信息共享官网”，陆让川正在看的界面是一个名叫“微微安”的典时官主页，左上角有她的证件照，深棕的头发，眼睛是浅淡的灰色，英国人。

　　“找个外援。”陆让川说。
　　“海城时管局的人不够用了？她很厉害吗？”
　　“全球排行第一的典时官，仅此一人，相当厉害。”陆让川语气里不乏敬佩与恭敬之意。

　　池漾眼珠子转了个弯，问：“那陆队长呢，我觉得你也相当厉害，你排行多少？”

　　陆让川带着探究对上池漾的蓝色眼睛，却在一刹那失了神。无论何时看见那双眼睛带给他的感受都如第一天见面时，在暗沉的夜色里乍见荧光海的惊艳一样。大海包容一切，所有探究最终都归于平静。

　　池漾歪歪头，等着他的回答。
　　陆让川意识到自己走神，不自然地偏开头咳了两声，“排行是根据驱动异能的能量强弱来判断的，除了第一毋庸置疑，其他人没有定数。”
　　“那你是……？”
　　“……第二。”

　　池漾很真诚地朝他竖起大拇指。
　　“莱颂的力量实在深不可测，暂且只是在陆地上，若是到了海里还不一定怎么样。我还是先找个厉害的人预备一下。”

　　池漾点点头，继续看着网页的内容。
　　微微安的异能是召唤，能够复制一个异时空生物或者典时官为自己所用，一次最多复制三个人，时限是三个小时。
　　这样看起来确实相当厉害，若是复制一个莱颂，恐怕她就无人能敌了。

　　“居然只有二十一岁，这么年轻。”
　　虽然如此，微微安的面庞却并不显得稚嫩，一看就是在各种老油条之间周旋多年留下的痕迹。
　　陆让川双手交叠在脑后，往椅子上一靠，“是啊，太年轻就容易被那些天天宣扬忠诚的口号打动。要是加入COT，待遇更好。”

　　池漾吓了一跳，四处看了看，问：“你屋里没监控？”
　　陆让川笑了两声，做了个“嘘”的动作。

　　“那陆队长，为什么没有加入COT？”
　　COT是民间成立的典时官组织，专门收拢能力强，未被招安或者心有“反叛精神”的典时官。至于做什么，一句话概括就是负责和时管局对着干。

　　“为什么……”陆让川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从在职业中牺牲的母亲，想到自己毅然加入特种兵部队，到自己觉醒异能成为典时官。加入时管局似乎是他的必经之路，他从未想过有别的选择。

　　陆让川笑，“因为我也曾是振臂高呼忠诚的少年。”

　　池漾感觉陆让川的情绪突然有些伤感，于是开玩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老油条呢。”
　　陆让川屈指敲了敲池漾的脑门，说了句废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年轻的。”

　　他看着微微安的介绍，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莱颂太难搞，你们那只有这么厉害的人才能当上海洋王吗？”
　　“当然不是。不是因为他厉害才当上海洋王，而是因为当了海洋王，所以才厉害。”

　　“什么意思？”
　　池漾漫不经心地说：“他脖子上的项链，注意到了吗？”
　　“那个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注意不到才怪。”

　　“那是人鱼族世代传承的宝贝，只有它认定的人鱼才能获得无限的力量，成为海洋王。它的名字叫……”
　　陆让川突然想起一些很老套的故事，道：“你这么说，我好像能猜到它叫什么了。”
　　下一秒，池漾就肯定了他的猜测，“海洋之心。”

　　说到这些东西，池漾又像背书一样流利了，“一任海洋王死后，海洋之心会沉入海底，等待下一任海洋王的到来。”

　　“你们人鱼怎么搞唯心主义，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一块石头来决定。”
　　“我觉得比你们人类用血统决定王位靠谱多了吧，海洋之心选出来的人鱼绝对厉害。”

　　池漾这么一说，陆让川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问：“海洋之心会选什么样的人鱼？”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池漾思忖道，“传言最可靠的版本是，海洋之心选择人鱼有三个标准。”

　　池漾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得以任何理由伤害任一条人鱼。”
　　陆让川评价，“选圣母。”
　　“第二，有坚定不移的信仰。”
　　陆让川：“选信徒。”
　　“第三，可以变成人。”

　　“？”陆让川来了精神，“还有人鱼天生就可以变成人？”
　　“是，”池漾说，“莱颂的父亲是人类，所以他其实是四分之三人鱼。”

　　陆让川简直大吃一惊，“那不就是说历代海洋王都不是纯种人鱼？”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以前的海洋王什么样啊。”

　　陆让川心里想着，没有作声，继续盯着微微安的介绍。
　　很早之前，陆让川和微微安打过一次交道。从那以后，陆让川更加坚定了对“Vivian”这个英文名的刻板印象。

　　总之陆让川对她敬佩归敬佩，但并不是特别想找她帮忙，还不如一会儿让何局长给俄罗斯时管局打个电话。

　　这样想着，陆让川突然收到何同尘三百元的转账，吓了一跳，池漾余光瞥见转账界面，轻轻勾唇。
　　陆让川：【局长，你发错了？】
　　何同尘：【我请池漾吃饭。】

　　陆让川觉得更加莫名其妙，把手机举给池漾看，“这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陆队长，今晚可以给我做好吃吗？”

　　陆让川不懂，但还是先把钱收了，回了一个“收到”。然后看向池漾，“不好意思，忘了跟你说，今天我爸过生日，我得回家一趟。委屈你在家吃泡面了。”
　　“？”

　　池漾一下子跳起来，“叔叔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儿，你只是回家一趟？不早早请假回去给爸爸做一顿爱心晚餐顺便在家住一晚？”

　　“……”陆让川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发现自己简直无法想象，“你跟你爸那么熟吗，我要是做了你说的这些事我爸估计得以为我是不是上班上疯了。”

　　“我没有爸爸。”
　　听见池漾这么说，陆让川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触碰到了池漾的伤心事，结果池漾又说，“我好像也没有妈妈。我也没有小时候。”

　　说完池漾自己都觉得很惊讶，“我居然一出生就这么大？！”

　　她的记忆来源于《海天一色》的游戏设定，游戏最开始，池漾就是一条十七岁的人鱼，目标就是上岸，和人类谈恋爱，获得一个灵魂。虽然故事的结局与最初的目标背道而驰，但至少她十七岁之后的人生是圆满的。
　　《海天一色》几乎没有关于池漾“小时候”的事，唯一有的就是在海里游来游去。

　　“你那些男朋友也没有家人？”
　　池漾已经懒得反驳他，“大部分没有。其实这很好解释，那些男的被设计出来也是为了和我谈恋爱，有家人就会很麻烦。”

　　“怎么麻烦了？”
　　“你家里人会同意你和一条人鱼谈恋爱吗？”
　　“……”陆让川沉默不语。

　　池漾双手交叠，趴在桌子上，“你家在哪？我能跟你回家吗？”
　　“当然不行，”陆让川说，“我家里很多人，你跟我回家，我怎么解释？”

　　此时池漾还不知道“家里很多人”的意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可是你家应该不近吧？我在你家被电成烤鱼了怎么办？”
　　“你听起来很美味。”
　　池漾锤了一下他肩膀。

　　最后，陆让川让步同意池漾跟着他一起，只不过要在车里待着，或者去其他地方随便逛逛，陆让川还答应给她偷一块小蛋糕。

　　池漾趴在车窗上，看见眼前风景逐渐变成一片大海的时候，陆让川把车停了下来。
　　池漾刚要回头问你家住在海里吗，却从陆让川那边的车窗看见一栋别墅。不是COT那种二层小楼，而是一栋门前带一个闪亮游泳池，大花园，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别墅。

　　“不是，”池漾惊讶，“你是富二代啊？”
　　“我爸富二代，我是穷人。”陆让川解开安全带下车，池漾这才注意到这一排停满了车，什么牌子她倒是不认识，不过陆让川这个吉普车最破。
　　池漾这才意识到他说“家里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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