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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师兄,你别这样……”
眼前好似有一层薄纱,直到脸被轻柔地擦过,才知道自己竟落了泪。
凌泉垂眸,夭灼的脸晃在水雾里朦胧至极。
少年人向来是张扬的、带笑的。何曾有过这般脆弱时刻。
那滴泪像烫在玉夭灼心上。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轻颤着替他拭去。
“师兄,别哭……”夭灼声音发软,像是三月春雨绵绵,“我看着难受。”
凌泉低低呜咽了一声,却猛地别开脸。
“为什么?既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
这句话他未能说出口,玉夭灼却懂了。
她望着他通红的眼眶,轻声道:“因为你是我的师兄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了。”
凌泉摇了摇头,内心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你不知道的……”
“我知道的。” 玉夭灼急切反驳,“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但绿豆汤一定要甜到发腻;知道你喜欢猫;我知道师兄嘴硬心软,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尤其是方才……方才……”
声音猛地哽住,她微微一颤:“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月余时间里,她竟什么都没察觉到!
玉夭灼:“师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
凌泉垂下头,心跳如擂鼓落在他耳畔。
他咬了咬牙,听着女孩细微的抽泣,终于下定决心般,道:“我……确实早有猜测。可当我发现你误以为救你的是我时,我第一个念头竟是庆幸。
他闭上眼,像是不敢看她接下来的表情,“我庆幸终于有机会……能将你留在身边。
“我确实想护你周全。可这代表不了什么……我的初衷,本就是卑劣的。”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死寂。
只有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一个沉重,一个轻颤。
玉夭灼静静望着他,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凌泉以为她会转身离去时,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握住了他紧攥的拳。
“师兄,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凌泉猛地睁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你……不恨我?”他声音发颤,“我差一点就……”
“我认识的凌泉师兄,从不是卑劣之人。”她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坚定,“你或许有过一念之错,可这些年来护我、陪我的人,始终是你。”
她说着,唇角努力扬起一个弧度,眼泪却落得更凶:“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太迟钝,一直没能察觉师兄的心意,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女孩勉强挤出笑容,可却不敢再看他。
凌泉凌泉心底骤然一沉,于此刻突然从心底生出恐惧。像是冬夜里被丢到冰湖里,浑身的骨节里浸满了冰凉的湖水。
他不可置信地、逃避般摇了摇头,耳内一阵嗡鸣。
可玉夭灼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晚清晰得彻底:“可是师兄……对不起,我真的无法回应你,对不起……”
玉夭灼握着他的手松了,凌泉没有捉住。
有些心意,在破土而出的瞬间就已注定无果。
就像在意识到情为何物时,她也终究意识到,看着师兄舞剑时,翩翩落花飘洒,拂至心头的那份悸动,不过是仰慕清风的自在。
她喜欢的,从不是逍遥无羁的风,偏是静谧流淌的水。
凌泉只觉五感尽失,颓然后退半步。
夜色依旧,无风的夜晚一切都是平静的。仙鹤不安地绕着湖踱步,雪白的羽翼在夜色中轻轻颤动。
低低的啜泣声依旧,凌泉忽然觉得月光如此刺眼。
他失魂落魄偏过头,眼神掠过静谧湖畔。
他从前,却是连月光都不曾见过的。
大小不一的石子杂乱地堆砌着,环绕着宁静的湖泊,看似垒得严严实实,却在月光下暴露出无数细微的缝隙空洞。
泪水和月色蓄满了那些缝隙。
或许,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包容。
包容她的一切,包括她并不爱自己。
“夭灼。”良久,凌泉的声音自玉夭灼头顶传来。
她茫然抬头,脸上的泪痕立刻被一寸寸抹去。凌泉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如今……就让我逞一次英雄吧。你就当那日洞穴里真是我。”他指腹轻轻抚过她微红的眼角,低声说,“不要哭了。”
玉夭灼用力摇头,“这对师兄不公平。做错了事,我绝不会逃避,更不能让你替我承担。”
凌泉望着她倔强的眉眼,忽然低笑出声,只是那笑声里满是苦涩:“你这个笨蛋,怎么总想着别人呢……”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如果我赌赢了,师妹就不准再说受罚一事。”
玉夭灼茫然地吸了吸鼻子:“赌什么?”
少年努力扬起笑容,玩笑般道:“唉,师兄我这般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小师妹竟不喜欢我,真是古怪……”
他顿了顿,低垂了眼帘,万般心事藏不住:“就赌……我会让师妹喜欢上我的。”
这场源自于他的动乱,凌泉不想要全身而退,也无法全身而退。
他的手掌捧着夭灼的脸,指腹轻柔地抚过她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泪水的咸涩。
那个未尽的吻终究没有落下。
少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一向坚强的她在看到重要之人的落魄后,第一次漏了怯。
-
新婚夜后,宗派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玉夭灼扫去败了的桃花,青石板上换之碧翠的枝叶与发烫的日光。
夏日如期而至,燥热如影随形,黏腻地附着在肌肤上,让人分不清心中的烦闷是来自这天气,还是来自一人的避而不见或是一人的不敢相见。
转机发生在一个半月后的夏夜。
山间温差极大,虽值盛夏,夜半时分仍带着料峭寒意。
然而,一股截然不同的灼热,却毫无预兆地从玉夭灼的心口炸开!
“呃……”她闷哼一声,蜷缩在床榻上。
皮肉之下,那蛰伏的蛊虫骤然苏醒,如滚珠般疯狂蠕动,撑起细薄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濒临爆裂的胀痛。
难以抑制地,她脑海中浮现出师尊那张清冷绝尘的脸。
以及,与之形成残酷对比的,他毫不犹豫划开皮肉后,递到她唇边那带着独特寒梅冷香、炽热的血液……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宽大的手掌如何先轻柔托住她的后颈,又如何顺着她起身的力道,稳稳按上她的脊背。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曾不经意地压住某一节脊椎骨,引发的酥麻感瞬间窜至尾椎……
夭灼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身子因这危险的回忆而掠过一阵战栗。
她猛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丝绸枕面,试图驱散那蚀骨的渴望与纷乱的绮思。
师尊说过,唯有他的血可解此蛊。
可是……她如何能在此刻,顶着这样不堪的心思,去向他乞讨那份甘露?
更何况为掩人耳目,师尊此刻应仍留在寒潭洞。以她如今这状态,绝无可能独自抵达寒潭洞的。
那……去找师兄,让他带她去见师尊?
不,绝对不行。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心底呐喊。
她绝不能这样做。
她不可避免陷入一阵短暂的无助和崩溃。
这份感情的终点,是对自己太过弱小的悲鸣。
如果她足够强大……
就在这冰火交煎、理智即将被欲望与痛苦彻底吞噬之际——
“咚、咚、咚。”
一阵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室内骤然响起。
谁?
两个绝无相似之处的人,于此刻在她脑海中重叠,难分你我。
不等她询问,来客如同心知她窘迫状况——敲门声刚落,门就被兀地推开。
浓稠的夜色争先恐后挤进来,却衬得屋内的灯光更亮了些。
跳跃的火光射下舞动的阴影。火光在一节提灯的白玉段上留下暖而晕的柔和;
玉夭灼长睫一颤,被夜色裹挟的阴影在她眼下印出竹影般疏落光影。
灯火与夜色杂糅,一明一暗地踏到她跟前。
竹叶微颤,玉夭灼与迷乱抗衡,缓缓抬头望向那张明暗交错下绝代的脸。
“师——”她微微张嘴,已然废了全部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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