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君

　　深秋的一个午后，树上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在地上的枯叶堆旁又添一笔。齐王府也跟着褪色了，到处都是变成黄灿灿的，只剩花园附近的三间房子西墙上的常青藤，还是一片长春之景。
　　书房里，姜念林正在处理一些公事，玉如君在一旁的躺椅上打盹。他被姜念林研墨时的沙沙声惊醒，揉揉睡眼，一面伸着懒腰，一面朝书案走去。
　　“困的话，就去屋里睡会，这里睡当心着凉。我让人把房间收拾好了，看你什么时候想去住。”姜念林看见他走过来，说道。
　　近来，他到哪玉如君就跟到哪，也不做什么，就在身边守着直到犯困。问了总说是小书房蚊虫多，睡不好。他便让人把寝殿的房间重新布置了一番。
　　“不，我觉得小书房挺好的，住那就行了。”玉如君说着，拿过姜念林手里的墨条，慢慢磨起来。
　　“你要不去住，那就让空着吧。”
　　玉如君嗫嚅道：“……能空多久啊？”
　　姜念林一下子就悟到他在问什么，看着玉如君的眼睛，认真回答：“空到你想住进去为止。”
　　“你哄我开心，是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开心的，但这瞬间的开心是虚浮的。
　　往前推，近中秋的时候，王府办过一场宴会，来客多是官员。这种公共的宴席，姜念林从来不让他去。他好奇姜念林在这种场合会是什么样子，寻到机会，偷摸混进去，往那觥筹交错的纷华靡丽之地看了几眼。姜念林很快发现了他，没有想象中的相视一笑，而是相当短暂地一瞥，随后他就被婵娟带了下去。
　　筵宴散后，姜念林又恢复了原样，对宴会上的事也没有提起。仿佛那个生疏又冷淡，像披霜盖雪的眼神，不是来自他。玉如君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闷在心里。
　　自这之后他担心的，是姜念林对他的爱能维持多少时间，日子越久，这份隐忧就越加无法忽视。
　　而姜念林却同往常一样早睡早起，四平八稳，游刃有余地生活着。
　　偏他托付了全部的真心，最初的那份豁达大度也没有了，只能天天祈祷姜念林不要变心。
　　墨在砚台上渐渐晕开，他又加了一点水，接着磨。
　　姜念林仍看着他，他别过头，听到姜念林说话，又转过来。
　　“如君，你之前问我哪里画的好，哪个画的不好，我看不出来，只觉得你画的都好。你以后成大家了，可得记得我这个不懂画的人啊。”他语气诚恳，情真意切。
　　砚台上发出的沙沙声，顿了须臾，又响起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
　　“真到了那一天，你还会认我吗？”姜念林不放弃，接着问。
　　他伏在桌上，压着半纸小楷，下巴垫在交叠的手臂上，说话时侧过头来仰望着玉如君，安静等候回答。玉如君沉默着，只有磨墨声响了一圈一圈，他便垂眸盯着砚台。“沙—沙—”，砚台上反射的阳光太过耀眼，他缩缩脑袋，移开目光，咧咧嘴冲玉如君笑。
　　玉如君的心被揪了一下，觉得眼前的姜念林很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他轻点姜念林的额头，怜爱道：“怎么会不认你啊。”
　　想了片刻，他又问：“我要不去住，你会生气吗？”
　　“不生气，王府里所有房间，你看上哪个住哪个。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满意了换下一间住。”姜念林说着拉住玉如君的胳膊，一点点坐直身。
　　墨磨好了，玉如君停下手，揉揉姜念林的头发，姜念林笑着看他。他也笑道：“就住小书房。现在，玉大师要去作画了。”
　　“给我一个为大师刻章的机会呗。”
　　玉如君走到房门口，故作正经拍拍手，回头朝姜念林说：“看你表现吧。”
　　姜念林有样学样，站起来朝玉如君行礼道：“静候大师差遣。还请大师留步。听说北山那片枫叶红了，明日在下想去一观，不知大师肯否赏光？”
　　如释重负的笑从玉如君眼底嘴角生出，“去！一起去！”他欢快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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