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见过

　　是深夜。

　　丽娘突然醒来，闭着眼翻身抱住身边人，手摸到了一处陷下去的绸面布，又四处探去，始终没有找到人形起伏的被子，身边床单也冰冷。

　　她就这么睁着眼，直到家仆在屏风处呼唤洗漱，才起身来。

　　程村一夜未归，先前她偶然听到家厮窃语，说老爷金屋藏娇，出行一趟，回家的寥寥无几，反道而来了个美娇娘。

　　“夫人，还贴红了。”小丫鬟双手举案，平稳放着些许胭脂。

　　丝丝粉气嗅入鼻尖，丽娘回过神来，如往常一样接过，手中却紧紧抓住口脂，一双淬毒的眸子仿佛透过铜镜，瞪着未成谋面的那个人。

　　这丫鬟精通妆造，平日里丽娘就喜欢她来打扮自己，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近似姐妹。见她接过色泽粉透的水粉，丫鬟委婉的提醒：“夫人，昨日怕是没睡好，神色有些暗淡，换个润肤的口脂。”说罢，她拿过案上的那柄小罐子，准备描唇。

　　细腻笔尖还未贴合唇线，一青绿柚衣猛的拂过，丫鬟注意力集中在嘴角上，并未来得及躲开。

　　“哐当”整个人连带胭脂接二连三连连落地。她爬上身来，低头不敢看丽娘，委屈道“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我做错了，你先下去吧，我休息会儿。”丽娘疲惫地说道。

　　待丫鬟退下后，丽娘对着镜子揉了揉眼角的细纹，又搓红了脸，看起来终于有点气色。随手拿过之前被替换了的胭脂，慢条斯理地擦了起来。

　　丽娘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人，尽管并未谋面，她的容颜却是如此的清晰，她年轻，皮肤如白玉，柔柔纤指，面含桃花。

　　而眼前的自己，因猜疑和才生下孩子并未完全恢复显得格外丑陋不堪，丽娘捧起镜子，高高举起，下一瞬便要松手，余光瞥见滚落的珍珠，那是付航之淘来的玩意逗她开心的。

　　那发光的珠宝芳若有股魔力，丽娘渐渐地冷静下来，将镜子放回原位，托着腮神魂不知道飘荡何处。

　　因为自己做过同种下等的事，程村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也怀疑，只需要一点证据，或者几句谣言，她便也确信。

　　她只是对自己好，为自己着想有错吗？程村去朝廷送上岁供，家中只剩下两个管家，尽职尽责的付航之和一个家庭生活幸福美满的管事的。

　　她怀孕了，逐渐力不从心，身边孤单，心中难免空虚寂寞，付航之便是这时发暖光，越是这样，她缓缓不再焦虑，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直到程村回来，直到那人出现，她才发现那样是永恒。只要一想到程村同那女子亲昵相处许久，她就会发现程村是多么的肮脏。

　　不爱她的丈夫，便去地狱吧。

　　秋雨一场凉，三两风吹落枫叶瑟瑟。

　　丽娘收回望向窗外的视野，垂眸状似感叹，神色却不含悲伤，“秋分到了啊，阿爹阿娘的忌日也到了啊。”

　　付航之侧立身旁，抬手拉过窗帘。瑟瑟秋风被窗帘挡住，吹不进来，丽娘随风飘动的浅发渐渐地恢复正常弧度，室内暖和了一点。

　　停了会，丽娘伸出芊芊玉手，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摩挲指间，光滑细腻，哪有里还有幼时老茧的痕迹。

　　“航之，我才出月子，体虚，最近风大，你替我去看看阿爹阿娘吧，我的三个哥哥不知在何处…”她莫名地停了下来，想起了什么，笑着，缓缓又道，“去年同期坟头都长了许多野草。”丽娘的话随穿堂风与逆行扫墓的付航之擦肩而过，“告诉她们，我过得很好，多亏了你们带我来到这个世上。”

　　付航之到了丽娘绘图的那处，哪里见到墓碑，荒芜之地只剩下一两个小土堆，怪突兀的，他简单地同二老说明来意，又告知丽娘的近况。

　　之后七八年，丽娘就没来过坟头，次次都是付航之代劳。

　　程村也去地很少，他渐渐沉迷降灵珠，渴求修道，寄希望于摆脱少年父母英年早逝的局面。他追求入道，却又程家村的布局随着老祖留下的黄旧卷轴变化，不知何时程家村的人习惯了村庄两头龙头的格局，习惯了种出来的粮食从硕果累累到颗粒无收。

　　丽娘还不习惯，她习惯不了丈夫夜夜留宿那处，习惯不了自己过的不好。她同付航之处处克扣豆蔻娘的衣食，月俸，减少仆人，起初会做些表面功夫，后来觉得多余，变本加厉，这么苛待了她七八载，却无反应，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怨恨消不去，洁白无瑕的棉麻紧紧裹住，变得浓黑。

　　夜色深处自然黑，程家村因邪祟横行无忌乱成一团，丽娘便知了自己的时机到了，她托付航之获得了一颗毒药。付航之说那药无色无味，濒死前如入仙境，梦境中死去不觉痛苦。

　　程村，丽娘先后死去，禹步逐步幻境自动结束，崩坏，大块镜面坍塌，回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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