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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
停好车,两人跨出车门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念寺能够引人前来,盖因这里真的印证了那句诗: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再浮躁的心,到这里也会一瞬安静下来。
拾级而上,一念寺三个大字印入眼帘。寺庙墙面虽留着岁月的痕迹,却被打理得干净,裂缝处也细心地修补了。寺门半掩,传出古朴的香火气息。古刹深处掩映在树木之中,只能看到一摸翼角舒展,下面挂着个随风飘舞的铃铛。
“这破地方,连Wi-Fi都没有,真是麻烦!”
寺内传出一叠声的抱怨打破了这番寂静,两人远远望去,是一个漂亮得非常大众化的女子,栗色长波浪,修身的套裙,经由唇线笔勾勒艳红的唇,和整个寺庙的氛围格格不入。
“云姐,这套片子拍完了,我们现在就下山。”一旁待着鸭舌帽的青年低头哈腰,随后,天气很不给面子地瞬间变脸,下一刻夕阳的余晖消逝得干干净净,雷鸣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眨眼间,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
那边两人还在忙着看是否来得及在雨水淹路前下山,但望琼楼是没了看戏的心情,拽着Angelus就一路穿过庭院,跑进正殿。虽然跑得够快,但是衣服也被打湿了不少,连忙拍打着身上的雨水。
“二位施主……”话还没说完,那说话之人就停下了。
听闻骤然停下的话语,两人都不经抬起头,看向那僧人。
“王队?!”这下轮到望琼楼愣住了,几乎脱口而出,“您离队之后就和我们断了联系,您一切都好吗?”
僧人过了几秒才缓过来,旋即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往事已矣。”
一声嗤笑打断了这个微妙的气氛,Angelus抱着胳膊,显然是对这个感人至深的重逢场景不甚感冒。
“Angelus!”望琼楼皱眉,他本想斥责,却在看到Angelus躲闪的目光时放下了这个想法,他深知这个青年有多么缺乏安全感,因此骤然冒出的熟人的确会引起对方的不安。他想着还是之后单独和他曾经的队长道歉,不必在此为难Angelus了。
“抱歉。”Angelus却抢先一步认了错,他不伦不类地双手合十欠身致歉,“我只是嫉妒您知道Luna的过往。”
理由是自己猜想的理由,但道歉可不是什么常态,在警局的那声“sorry”如果不是被推了一把,想来也是不会有的,哪怕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都是犟嘴多过致歉。望琼楼旋即意识到,大约是真的有什么问题。Angelus从来不是这么直爽的人,他向来别扭,如果只是单纯嫌弃两人交流浪费时间或是所谓的嫉妒,他要么左耳进右耳出,自己神游海外,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决对不会用这种说辞。
“怎么了?”望琼楼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语气变得柔和且包容,他再一次用手掌安抚地搭在Angelus后颈,轻柔地捏了捏,“哪里不对吗?”
刚才还尖酸刻薄的Angelus像是终于找到避风港的小兽,耷拉下来耸起的尖刺,含糊地回道:“没什么,回去再说。”
恰逢此时,刚才试图下山的女子和她的助理灰溜溜地回来了,也挤进正殿避雨,助理出声喊道:“主持,房间我们还要的,晚饭几点?”
僧人深深看了望琼楼一眼,“玉宇,你真的变了很多。”
说完这句话,他便恢复德高望重的模样走到那女子处,缓声回答起问题,而后头也转出一个胖胖的小道童,核对了望琼楼两人预约的手机号码之后,便带着两人先去禅房整理被打湿的衣物。
等到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望琼楼才开口发问刚才的事情。
但很显然,Angelus有更加在意的东西,“Why? Why you haven’t ever doubt me?”
“我相信你。”望琼楼用很简短的四个字回答了这个问题,但好像对方仍旧是一副受到冲击的模样,于是他也不催促,自顾自开始整理起两个人的行李。
禅房并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房间朝南,因此哪怕此刻倾盆大雨,屋内也透着之前被阳光曝晒过的气味。这里没有床,只有叠在角落的铺盖,很显然今晚只能打地铺。角落放着一只小香炉,里面燃着香,味道独特,与整个寺庙内的味道相得益彰,似乎还有一些驱虫的作用,毕竟作为山林里的建筑,到现在为止,却一直飞虫都未曾出现过。
“He is dangerous.”Angelus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大约是因为评价对象是望琼楼老相识的缘故,许多话语都隐藏在这一句简短的话里。
他曾经是一个可以不顾他人难堪,直接当众揭人短的人,只是那些出现在他人脸上的愤怒,难堪,疏远和嫌恶不是他想在望琼楼的脸上看到的,因此他愿意为此收敛自己的脾气,甚至隐瞒一些。
只是望琼楼的做法仍旧出乎了他的意料。男人把两人要更换的衣服拿出来后,盘腿坐到了他的对面,“我也这么觉得,Angelus,可能苟警官觉得有问题的就是他。”
旋即,望琼楼就说起了两人相识经过。
那僧人名叫王昊天,是望琼楼在部队时的第一任队长,他在王昊天的麾下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在那里逐渐崭露头角。只是,后来某次任务,小队因为中了陷阱被恐怖分子抓住,对方以平民的性命要挟,逼迫王昊天枪杀自己的组员,虽然那名组员自己愿意赴死,并且望琼楼在最后关头一枪爆头,狙击了恐怖分子的领头,但是拿枪指着自己组员的心理压力仍旧使得王昊天染上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毕竟为了给望琼楼的狙击争取时间,他切切实实对着那名组员非要害处射击了。
经过数次心理咨询和治疗,部队内部的医生最终只能开具了PTSD的诊断书,并且建议王昊天不能再从事相关行业。虽然有内部留任的机会,但很快王昊天就提了离开部队的申请,退伍审批通过之后,他就蒸发在人世间,望琼楼和其他组员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由于部队会关注退伍军人的安全,望琼楼没有得到任何噩耗,那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随着他资历和经验的丰富,任务也逐渐复杂和艰巨,他便渐渐放弃了追究这件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的确不太对劲,他除了相貌,和以前的那个王队已经没有什么相似之处。那已经不是一个军人的模样了。”望琼楼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健硕爽朗的汉子,很难和现在这个如同深潭的瘦削僧人联系到一起。
Angelus含混地嘀咕了几句,随后抬起手机,给对方展示通过2G网络艰难收到的来自苟漱玉的回信:
——主持在听说我从警之后,表情很微妙,那种表情我在太多凶手身上看到过,因此希望你们去确认。
当然,后面还有一大串对于Angelus的冷嘲热讽,什么自己只有合规调查的经验,不像Angelus经常违反规则,望琼楼直接跳了过去,好笑地想到,这两个人不说点这样的废话,看来是没办法好好交流了。
“至于我……”Angelus顿了会儿,说道,“他身上有血的味道。”
非常直觉的回答,不过望琼楼也习以为常,或许Angelus已经察觉到了某些线索,只是尚未串起来。不过三个人的判断都是如此,想必王昊天身上一定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快就接受了?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自己亲近的人会犯罪。”Angelus好奇于他的冷静,心中也有些窃喜于那两个人的关系或许没有那么好。
望琼楼却顾左右而言他,“晚餐是五点,赶紧换衣服,别着凉。”他看着禅房里的时间安排表,又看看时间,两人已经要来不及了。
他把Angelus的衣服直接扔了过去,自己则是飞速掀起衣服两边然后脱下,直到在套新的衣服时,才感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年在自己的后背,转头望去,之间那个青年慌忙错开视线,耳尖通红。
望琼楼着实没想到能纯情成这样,上次在衣帽间算是他故意的,这次可真的是毫无杂念。部队里都是男性,看对眼的也不少,但是还真没人纯情到集体换衣服出任务时还能想东想西的。
Angelus于他而言还是太年轻了。
“还走吗?”
“Of course.”
心虚的Angelus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胡乱换好衣服,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去。
望琼楼在背后叫住他,“Angelus,部队里一向是对错误零容忍,绝不姑息,况且,我相信你的判断,你不需要不安。”
Angelus呼吸一滞,这是他之前一直困扰的问题,从亲疏远近来看,望琼楼怎么都不应该相信自己,尤其是这么不礼貌地对待他曾经尊敬的人。他一直渴望的都是有人能够相信他这些近似直觉的判断,只是听闻这个说法,他仍旧有些不知名的失落。
而铜炉中的香渺渺地落下,望琼楼也总觉得还有另一种情绪在胸腔中涌动,但时间紧迫,他训练有素地屏蔽自己的杂念,不再多想,带着Angelus快步前往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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