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外答案

　　寒假开始了。大家都无比珍惜这不到一个月的假期。
　　这天，暮朝和开悦约着去市图书馆自习，写寒假作业。
　　已经快要九点钟了，天色还是迷蒙昏暗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大雪。
　　暮朝在公交站一边等车一边搓手跺脚取暖。出门急，她没有带伞，穿的也有点薄了，只能默默祈祷在进入室内之前不要下大雪。
　　她一边翘首以盼，一边已经把乘车二维码刷新了七八遍。

　　终于，在一片冷雾中，13路公交车缓缓驶来，不疾不徐地停在三米开外。
　　暮朝像见到救赎一样赶忙小跑过去，上车、扫码，一气呵成。
　　扭头寻找位置的时候，正好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叮——扫码完成，支付成功。”
　　延迟的网速像暮朝骤然慢拍的心跳。提示音响起的一刻，暮朝才晃过神来。

　　真巧，今天车上人不多，但任随止恰好在车上，还坐在她最喜欢的窗边的位置。
　　一双黑色的眼眸正锁定在她身上，其中似乎弥漫着比窗外更加浓重的雾气。
　　他们两个都戴着口罩，但很明显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暮朝犹豫了一下，坐在了他的侧后方。
　　虽然在学校坐了半年同桌，但是假期在校外遇见，她心里还是涌出一股莫名的尴尬和不自在。

　　“嗨，好巧。”暮朝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随止闻言转过头来，似乎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
　　看到他走过来，暮朝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往里挪挪给他让位置。
　　没想到他走到暮朝面前就停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愉悦：“换换位置。”
　　暮朝不解地望向他。
　　“那边暖和一点。”说着，随止伸手指指窗户，“这边这个窗户坏了，关不严。”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暮朝忍不住就跟着做了，和他换了位置。

　　坐下之后，暮朝感觉这边确实更加暖和。想了想觉得有点愧疚，回头对他说：“要不你也过来坐这边吧。”暮朝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其实这两排都是空的，但是刚刚随止可能感受到了暮朝的不好意思，所以提出换位置而不是坐在一起。
　　听到暮朝这样说，随止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坐了过来。
　　口罩之下，暮朝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你去哪？”随止坐下之后就开口问道。
　　“去图书馆，和开悦约了一起写作业。你呢？”
　　“我也去图书馆写作业。”
　　“呃……那你怎么没背书包？”
　　“嗯……去借本书，拿回去写摘抄。”
　　暮朝噗嗤一笑，说道：“这么用功？我们下学期的语文老师会很欣慰的。”
　　说到这里，暮朝突然意识到，下学期是重新分班，自己和随止还有可能不在一个班呢。似是和天色呼应，暮朝内心也渐渐浮起一层薄雾。

　　暮朝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暮朝觉得他反倒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除了刚上车的时候看到他眼中有过片刻的深沉以外，其他时候似乎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经常，坐这趟公交车去图书馆吗？”随止蓦地转头对她说道。
　　对视的一刹，暮朝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目光。
　　“嗯……不经常。天气好的时候我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寒假天气不好才坐车。上一次坐……”暮朝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去年的初三寒假了。”
　　在暮朝没注意的时刻，随止的眼中又漾起她一上车时看到的那片浓重雾气。

　　陷入回忆时，暮朝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禁低笑了一声。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随止的声音将她的回忆打断。
　　暮朝说道：“你一问这个，我想起来我去年坐这个车时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还没来得及展开，暮朝的声音突然又变得落寞起来：“唉，但是那天我弄丢了我的一张卷子，到学校还被老师批评了，我很少被我们数学老师批评呢，那天还挺尴尬的。”
　　“为什么批评你？一张卷子丢了就丢了呗。”随止脸上神色难辨，语气中却悄然露出一丝莫名的心虚，不过，暮朝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那是全市大联考的数学卷子，那次很难很难，你有印象吧？”
　　“嗯……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印象。”
　　暮朝不无得意地说道：“但是我那次考了118，就扣了两分步骤分，听老师说似乎是全市最高分呢。所以答应了他要把卷子完好地带到学校，开学后要展示。”
　　看着暮朝雀跃的眉眼，随止低下头掩了掩笑意。

　　“你呢？你那次考多少？”暮朝看向他，好奇地问道，眼中却是一种意欲一较高低的试探。
　　“唉……甘拜下风，我只考了一百一。”随止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
　　暮朝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眼睛弯成两片月牙。随止看了她一眼，垂眸，细碎的刘海挡住了轻轻扬起的眉梢，黑色口罩之下，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笑意。

　　两人大部分时间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乘客上上下下，看着窗外渐渐飘起雪花。暮朝戴上耳机，放了一首轻音乐。不知道是因为车内温度舒适，还是因为下雪了，还是因为身边人的洗衣液味道好闻……她觉得此时的氛围非常温柔而惬意，虽然在公交车上，却有种周六在家躺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感觉——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闲适感。

　　“市图书馆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广播声刚响起，暮朝的手机也跟着震动起来，原来是开悦打电话催了。
　　暮朝一看手机，猛地从惬意中惊醒，原来开悦已经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车刚停，她赶忙一边接起电话，一边从随止身前挤过去：“喂，sorry，sorry，刚刚忘记看手机了，我快到了快到了，你在哪呀？”
　　挤过去的时候，暮朝听到随止似乎说了些什么，回头轻声问：“你说什么？”但电话里开悦还在催，没等到回复，她就冲随止摆摆手，快速下车跑走了。

　　随止慢悠悠走下车，看着暮朝已经跑远的身影，无奈地笑道：“我说，‘别着急，这次别再落下什么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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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开悦又约着暮朝去看一档春节档的电影——《不错的东西》。
　　这部电影是一位女导演的开刃作，基调是文艺片，但台词和剧情轻松诙谐，仍然不失商业性，在一众逗笑的贺岁档电影中，宛若喧嚣瀑布旁一汪被阳光垂爱的泉水，清冽中又带着丝丝暖意。
　　“爆米花”也在粉丝群里推荐了这部电影，暮朝正好想赶在她出影评之前看一看。

　　暮朝和开悦在后排坐下，电影快要开场的时候，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到了她们的前排。
　　“暮朝，你觉不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熟。”开悦用爆米花桶遮住自己的声音，向暮朝凑过来。
　　其实他们一进来的时候暮朝就注意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形，特别像任随止。
　　但她又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年前刚在公交车偶遇，年后又能在电影院偶遇吗？本来假期就二十天左右，还能偶遇两次嘛……

　　前面的人正好扭过头来，碰巧和开悦对视：“诶，好巧。”
　　是谢铖。
　　他旁边的人也转过头来，果然是任随止。
　　暮朝的瞳孔微微放大，凝滞了一瞬。
　　随止倒是很自然地笑了一下，冲她们招招手。

　　暮朝一是没想到真的会这么巧，二是惊讶于他们俩竟然也对这部电影感兴趣，按理说，大部分人会选择另外几部更火的贺岁片。
　　有机会，她倒是想和随止交流交流……莫名的，她很好奇随止的想法。

　　这个影厅里人并不多，但是大家都看得特别认真，这部电影确实也足够吸引人，整场下来笑声不断。

　　散场的时候，暮朝听到走在前面的谢铖对随止说：“没想到这个电影这么有意思，还是你有眼光，当时你说看这个，我一听名字还以为不会好看。”
　　原来是随止向他推荐的。暮朝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唇角竟挂上一丝笑意。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挺有眼光的。”开悦笑着走上前去，和谢铖搭起了话。

　　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走得太快，还是随止刻意放慢了脚步，不一会儿，暮朝自然而然地和随止走在了一排。
　　暮朝感到微微的尴尬，不禁主动搭话道：“好巧，又见面了。”
　　随止脚步顿了一下：“嗯，好巧。”简单的一句回应，声线却像裹了一层暖暖的绒毛，擦过暮朝的耳畔。

　　想了想，暮朝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想到来看这部电影的？”
　　“你竟然不记得了吗？”随止偏过头，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暮朝愣了愣。
　　见状，随止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绽放成一朵花：“你说‘又见面了’，我还以为你记得，我们不久之前见过。”
　　“我记得呀。”
　　“那你应该记得，公交车上，你跟我提到了这部电影。”
　　“嗯……”这个暮朝的确不记得了，当时大概率是为了缓解气氛而随口一提，没想到他会放在心上。
　　缓解气氛？想到这里，暮朝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随止单独相处的时候，总会觉得氛围有些奇怪，然后自己就会忍不住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确实挺好看的，谢谢你的推荐。”随止清朗又温润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暮朝才从一种复杂的心绪中回过神来。

　　“暮朝，咱们先走吧，我打的车快到了。任随止，拜拜喽。”开悦从前面跑来，拉起暮朝的手就要往外赶。
　　匆忙间，暮朝回头和随止告别，恰巧撞上他两弯澄明的眼睛，她的目光不禁错开一瞬，随后向他摆了摆手。

　　坐上车后，暮朝才想起来问开悦：“你和谢铖很熟吗？”
　　“算熟吧，我们都是校队的，训练的时候经常见。而且感觉性格也挺合拍的，时不时聊聊天，一来二去就熟了。”
　　暮朝探头过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哦？这样吗？我隐隐听其他人说，你们俩经常‘出双入对’的。”
　　“哪有那么夸张？”开悦不禁抬高音量，翻了个白眼道：“要真是那样，我们俩早都被主任抓了好嘛！”
　　“而且……”开悦戳了戳暮朝的脸，将她推开：“暮朝同学，你提出这种疑问就说明你思想狭隘了吧，刚刚那个电影里有句台词怎么说的，‘人们总是对异性和同性之间的关系缺乏想象’，难道一男一女走得近一点就是暧昧关系吗，你可别像我们主任那样迂腐。”

　　暮朝看她言辞铿锵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呦，现在跟我讲这个道理啦？”随后，她故作思考状，幽幽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开学就说我和男同桌之间的八卦呢……唉，做人不能太双标呀。”
　　“咳咳……”开悦干咳几声掩饰心虚，但很快又坚定地说道：“不一样不一样，我能感受到，你们之间的氛围确实不一样，我给你分析一下……”
　　“诶，打住打住。”暮朝慌忙打断了她的话，“你可别分析了，我觉得我俩之间的氛围挺正常的，你再分析下去，我再见他的时候，可能真的会因为心虚而感觉不正常了。”
　　开悦转转眼睛，思索了一瞬，配合地点点头，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结束这个话题后，暮朝托着脸看向车窗外，想要放空自己，却依旧不自觉地回想起刚刚和随止说话的样子，以及自己其实已经察觉到的那种莫名的“氛围”。她想，打断开悦的“分析”，其实不过是想打断自己的“分析”，越想越复杂，越想可能越偏离轨道。
　　“就这样吧，现在这样挺好的。”一向在题目上寻根究底甚至有些“钻牛角尖”的暮朝，第一次在遇到问题时生出了逃避思考的念头。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她信誓旦旦，以此安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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