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缠

　　“哎呦！俺的娘唉，大昭你要干啥啊！”孙大娘伏在地上，她边揉着手臂边斥道。

　　孙昭疾步上前将孙大娘扶起：“娘！你咋能动手打俺恩公呢！”

　　“那俺还说你绊俺呢！”

　　孙大娘被孙昭搀扶着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接着用手指着孙昭，怒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俺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长大！给你吃那么多饭！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俺的！？”

　　孙昭双手握住孙大娘指向他的手指，缓缓向下压去，急忙辩解道：“娘，俺真没绊你，俺是怕你伤了恩公，这才将你拦住的！”

　　“恩公？啥恩公？你这娃儿，唉，俺真是！你咋不赶紧回家，担心死俺了！”孙大娘语气软了软。

　　孙昭扶着孙大娘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娘，你消消气，消消气，俺不回家是因为俺回不了啊。”

　　“咋回不了！家不是就在附近？”孙大娘疑惑道。

　　“喏，娘你瞧。”

　　“孙昭”转身，将背后的的衣服掀起，只见他的背部有着一道道带黑气的伤痕。

　　“娘，他们留俺下来，是给俺治伤的，俺去送酒的时候遇到了妖怪，要不是刚巧碰上了沈姑娘，俺早就死了！”

　　“唉唉唉，臭小子，快给俺闭嘴，酒的事能往外说吗！？”孙大娘赶忙上前，双手捂住“孙昭”的嘴。

　　“娘，沈姑娘她们都知道了。”“孙昭”从孙大娘的指缝中含糊不清道。

　　“啥？知道了！？”孙大娘眼神慌乱地看着“孙昭”。

　　沈如枝缓步行至孙大娘面前：“孙大娘，其实我挺好奇的，你说你们家不酿酒，也没有酿酒工具，怎么这酒啊，是一坛坛地往外买啊？”

　　“俺那些就是废水，你可别乱说！”孙大娘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是在说谎。

　　“哦？是吗？那大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舒阳从厨房内抱出一个罐子，他将盖子轻轻拨开，瞬间，客栈的大堂内酒香肆意。

　　“梨香醉！”

　　店小二突然从二楼探出个脑袋，他几步跑至楼下。

　　“这酒不是早就没了吗？当年我跟着东家慕名来寻这酒，可镇上的酒都不剩多少了，最后东家花重金，也只得了小半杯，东家到死都还惦记着再喝上一口呢！”

　　“是啊，这酒不是早没了，孙大娘，你说这酒都是从哪里来的啊？”沈如枝弯着腰，笑眯眯道。

　　“不知道！你说这酒是俺的它就是俺的啊！”孙大娘理直气壮道。

　　“孙昭”轻声道：“娘，你就别瞒着大家了，现在又出了人命，就指着这儿能查出些线索呢。”

　　孙大娘闻声，白了眼沈如枝：“这人死了和俺这酒有关系吗？”

　　“是没什么关系，但，孙大娘，你猜猜今天孙昭遇到的是哪只妖啊？”沈如枝唇角一勾，黑眸一亮。

　　孙大娘听完，脸色都和刚刚不一样了，面上隐隐透着惊慌：“是，是那只狼妖……他发现是俺做的了？他要报复俺！？”

　　“不错，攻击孙昭的正是最近在镇上无恶不作的狼妖。”沈如枝微微颔首，“孙大娘，你说这次是遇上了我们，下一次，还能那么巧吗？”

　　“那，那你们为啥不把那只畜生抓起来？”孙大娘颤着声音道。

　　“啧，太可惜了，本来我们差一点就可以抓住他的，但是……”沈如枝顿了顿，摇了摇头，“他真的好厉害，一不留神就逃走了，你说他会不会今晚，或者明天，就悄悄的……悄悄的……”沈如枝缓缓凑近孙大娘的耳边。

　　“啊——你别说了，俺说俺说，俺啥都说，沈姑娘，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好俺和俺儿子啊！”孙大娘顺着椅子瘫软在地，她死死抓住沈如枝的裙边，哀求道。

　　“好说好说。”沈如枝眼眸弯弯道，“嘿嘿，护佑天下苍生本就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职责所在嘛！”

　　“俺这酒，是一个姑娘给俺的。”孙大娘缓了口气，直言道。

　　“我猜，这姑娘，叫小棠吧？”沈如枝眼眸一转，脆生生问道。

　　“你咋会知道！”孙大娘疑惑道。

　　“哼哼，孙大娘，我生来啊，就有一颗能读懂人的心。”沈如枝轻笑一声。

　　一旁的舒阳听后，遮着嘴，悄声道：“喂，师弟，我咋不记得沈姑娘会读心术这种高等术法？”

　　“应该不会吧，要不咱师兄可不就暴露了……”予呈摸了摸下巴，目光转向沈如枝身旁的“孙昭”。

　　只见，那壮汉正眼神温和的看向沈如枝，连带着他粗糙硬朗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舒阳轻咳了几声，那壮汉立刻收起目光，直愣愣地望向他：“小兄弟，你身体不舒服啊。”

　　沈如枝闻声偏转头去：“舒公子，你要不要去休息会？”

　　“没没没！你们继续！”舒阳嘴角抽了抽，急忙摆了摆手。

　　见舒阳没事，沈如枝转头面向孙大娘道：“所以大娘，你可千万不能说谎哦。”

　　“唉唉，俺晓得，俺晓得！”孙大娘连声应道。

　　沈如枝面色疑惑：“孙大娘，这小棠姑娘和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孙大娘稍稍停顿片刻，似是陷入了回忆。

　　早些年，孙芳听了媒人的话，从几里外的村子嫁到了孙家，好在孙家只有孙平一个人，没有婆媳矛盾，丈夫脑子也灵光，平时跑山路，卖些自家酿的酒，日子也算过得和美。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好日子才没过几年，孙平就在一次卖酒的路上惨死在了妖怪的手里，只留下她和幼小的孩子。

　　孙平刚去那会，镇上的人欺负她们娘俩孤儿寡母，占尽了她们的便宜，她想过回娘家，可她又想起她爹和她说过的未嫁从父，嫁则从夫，夫死从子……若她就这样带着儿子回去，定会被村里人的唾沫淹死，她不能，也不敢。

　　孙芳就这样一个人将孙昭拉扯着长大，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直到几年前孙芳去山上挖野菜时遇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

　　孙芳把她带回来家照顾了几日，那姑娘才慢慢醒来。

　　那姑娘清醒后告诉孙芳她叫小棠。

　　小棠很感激这位救命恩人，可是她现在一无所有，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回报孙芳，于是她答应孙芳若需要帮助，她定会竭尽全力。

　　孙芳很是感动，后来小棠在山里安了家，孙芳也常常去她那里走动。

　　有一回孙芳去找小棠，刚推开门，一股浓烈而又奇特的酒香就往她鼻子里钻，小棠告诉她这酒叫梨香醉，是用梨花酿的。

　　孙芳听完觉得很是奇怪，画水镇这里四处全是山疙瘩，连片平整些的土地都难寻，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些歪脖子老树，哪是那娇气的梨树生长的地方？

　　可等小棠带她去后院一看，孙芳整个人都傻了，竟然是几颗活生生的梨树，那梨树像是被施了法一般，即使快要入夏了也白花花的，开得那叫一个旺盛！

　　小棠又将酒拿给孙芳尝了尝，她舌头一沾，跟着丈夫卖酒的记忆便被勾了出来，经验告诉她，那酒的滋味，怕是神仙也酿不出，她知道这酒若能卖出去，必定能得个好价钱，所以她就求小棠将这酿酒的活路，教给自己。

　　小棠和孙芳相处了有些日子了，知道她没了丈夫，自己一个人拖着孩子，日子很难过，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小棠教的手艺，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孙芳的钱袋子越发充盈却也引来了镇上人的嫉妒。

　　镇上有个男人发现了孙芳酿酒的秘密，便在半夜悄悄来到她家想偷秘方，孙芳发现那男人后，男人却只是很不屑的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赚多少钱，男人要她把酿酒的方子交出来，还告诉她若她乖乖听话，他会考虑娶她，毕竟她也还算有几分姿色……

　　男人眼神上下恶意打量着孙芳，自以为说的头头是道，说着说着，他突然扑向孙芳。

　　不管过了几年，孙芳仍然记得男人猥琐的眼神和他说的话……反正你就是一个寡妇，不如就和我睡上一觉，反正又没人知道。

　　孙芳被吓坏了，她随手拿起一旁的罐子朝男人的头狠狠砸了下去，男人很快就昏死在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孙芳竟然不觉得害怕了，她心里只剩下被镇上的人欺辱的愤恨，一下又一下，等孙芳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的头早已血肉模糊。

　　孙芳想到与其这样藏着，被人觊觎，不如将秘方公之于众，这样镇上的人念及她的恩情，她们娘俩也能过的舒心。

　　孙芳草草地将尸体掩埋后，第二天她就去找了小棠，小棠一开始没答应也没拒绝，直到傍晚，小棠拎着一袋梨树的种子出现在她家门口。

　　孙芳记得小棠笑着对她说，如果这样能让她过得顺利一些，那她愿意帮忙。

　　后来山间的梨花开遍了画水镇，酿出的梨香醉也引来了不少慕名来买酒的人，因着孙芳让镇上的人日子好起来了，渐渐地也没了为难孙芳母子的人，相反大家都换了副嘴脸，对孙芳那叫一个客气，孙芳的腰杆也终于挺直了。

　　但不久之后孙芳的儿子就生了种怪病，孙芳四处寻医无果，就在她陷入绝望时，镇上那个叫兴德的道长找了上来，他对孙芳说因为她身边有妖怪作祟，所以她儿子才久病无医，临走时道士交给了孙芳一面铜镜，让她挂在家里方能认清和物是妖何物是人，到时辨清了妖怪，去镇外的道观寻他即可。

　　孙芳满腹怀疑的收下了铜镜，可这面镜子却给她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她望着铜镜里小棠身上的浓浓黑气，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好心帮助她的姑娘竟然是妖怪！

　　孙芳一开始并不相信，可看着自己儿子一日不如一日的呼吸声，孙芳最终狠下心去了道观，不久后，镇上就有了山间住着的那个姑娘是妖的传言。

　　再之后便是小棠被绑到了道观……

　　“她死后，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在镇子里飘了整整一月，而那些梨树一夜之间全部枯萎了。”孙大娘回忆到这时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中带着猩红的血丝，她抓着沈如枝的肩膀问道，“沈姑娘，你告诉俺，这，这不是妖怪还能是啥？”

　　“呵。”沈如枝冷嗤一声，“她是妖又如何呢，她教你们种树，酿酒，她让你们全镇的人都过上了衣食富足的日子，你们就是这样对她的！？你儿子若是真的受她影响，那你为何带着他出门寻医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恢复？若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你对小棠还别有所图吧？”

　　“她不是想报恩吗？再说了她是妖，她是妖！她就该死啊，哈哈哈哈哈哈。”

　　孙大娘闻听沈如枝所言，突然大笑起来，那模样好似疯魔了一般。

　　“是啊，俺是有所图，道长告诉俺，若能杀了小棠，他就能带着俺儿子修炼道法，成仙成神！俺在这个镇子窝囊了半辈子，这乱世中，若俺的儿子能活下去，能成事，那俺做再多错事又如何！”

　　“可那场法事后，他并没有带走你的儿子，反而自己走了，对吗？”沈如枝缓缓道。

　　“都是骗子，哈哈哈哈都是骗子啊！”孙大娘哀嚎一声。

　　“孙大娘，你和小棠最熟，你现在卖的这些酒，其实是小棠死后，你悄悄去她家里偷来的吧！”沈如枝目光扫过孙大娘，“但就是在那里，你遇到了狼妖，你骗他说是兴德伙同其他的镇民将小棠活活烧死的，而你自己倒是撇得个干净。”

　　“是又如何！小棠她既然要帮俺就帮到底！还有那个兴德！”孙大娘朝旁边啐了一口唾沫，“呸，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敢骗俺！至于镇上那些个腌臜东西，自打俺男人蹬腿去了后，他们欺负俺和俺儿子，孤儿寡母无所依，成日刁难俺们，既然这样，俺就让他们知道，俺不是好欺负的！俺会一个个的让他们都还给俺！”

　　孙大娘眼中透出凶狠之色，倏忽间，她朝沈如枝扑去：“你！也别想欺负俺！”

　　就在这时，孙大娘感到肩膀上有一道强劲的力量生生压住了她。

　　“大昭！你干啥！”

　　孙大娘猛地回头，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江临川，孙大娘这才反应过来：

　　“你这小女娃你敢诈俺！”孙大娘咬牙切齿道。

　　“若不诈你，我们又怎会知道画水镇所藏之事呢。”沈如枝望向孙大娘，眸底一片冷然。

　　“你，你把俺儿子藏哪里了？”孙大娘狠狠瞪着沈如枝。

　　“你儿子……”

　　“在我这呢。”

　　沈如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

　　她抬眼望去，是那只狼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