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局

　　钱莱收到消息赶来时，谈喜已经收拾好情绪正心安理得享用着许狂送来的老火汤，她给满脸忧色的钱莱盛上一碗，示意她尝尝，谈喜从来不知道煲汤的时候放些药材味道竟然如此独特，别有一种清甜。
　　钱莱推开放在面前的瓷碗，不太赞同道：“就算没有抓到人也应该报警，留个备案也好。”
　　“没必要。”谈喜不太在乎摆摆手，她心里早有怀疑人选，只是没有证据，怀疑人选之一最近还性情大变，对她嘘怀送暖，多半也是心里有鬼。

　　“叮咚”门响，谈喜擦干嘴，说曹操曹操到，她带着笑脸开门，明媚的模样倒是让许狂目光一愣：“心情很好？”
　　毕竟她今天要干大事，心情不能差，至少表面上不能差，谈喜笑着看向屋内探头探脑的钱莱，故意轻声对面前人说：“我经纪人来了，她是你粉丝，要用长歌的身份打个招呼吗？”
　　他们今天要去现场开始正式的节目录制，不知是不是整蛊包裹的影响，许狂主动提出载她过去，如今有经纪人一起，他要想保持秘密，最好便是先走一步。
　　许狂是想开口拒绝的，触到谈喜直勾勾的眼神，却是半天没能开口，若真是不想让他和经纪人碰面，发个信息就能解决的事，偏偏要等到他上门来提醒她出门才说，这人就是故意的，许狂心中叹气，也不是多大个事，随了她的意思也行。
　　谈喜不说话，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半分钟过去，许狂点头，她心中却半点得尝所愿的快乐都没有。
　　一个上节目都要戴面具的人，现在这么轻易就答应跟她的经纪人公开身份，谈喜觉得许狂的嫌疑越来越大。
　　心中有愧的人才会像他一样，予给予求，全都包容满足。

　　车开出小区时，钱莱还在后座震惊，重复着自己问过一遍的话：“你真是长歌？”
　　许狂正专心开车，头也不回笑道：“现在我是许狂。”
　　钱莱倒吸一口气，连连拍着谈喜的座椅感叹：“难怪你……你怎么……我就说。”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让谈喜不郁的情绪都消散了些，她打趣道：“不是还想签人家，快问呐，什么时候跟现在的公司结束合约。”
　　钱莱瞪她一眼，似是恼她话多，嘴上却很实诚：“我们公司业务多，以前我还带过男团，所以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有机会可以聊聊。”
　　许狂这人看着不太好相处，实际上接触后就会发现他意料外的好说话，就像此刻，他还是爽快应道：“好啊，这次要是能在节目中拿到名次，营销这方面我确实还得找找合作的公司。”
　　钱莱已经递出自己的名片，顺手沿着储物箱的缝隙塞进去，她兴奋劲儿还没过，话匣子打开了便合不上：“最后胜出的人有流量扶持和定制剧，你以后也想发展演员吗？”
　　她愈发觉得签下这人的希望变大了，却听许狂否认道：“我不喜欢露脸，演员的路怕是走不通，我们的合同应该不一样，我要是能胜出，会给我半年的ost音乐合作。”
　　“也不错也不错”钱莱连连点头，“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暴露你的信息。”
　　谈喜故作不经意插嘴道：“厉害，原来大家都奔着最终奖去的。”
　　许狂顺嘴发问：“你不是？”
　　路口红灯，车缓缓停下来，谈喜转眼看他，半开玩笑道：“我？我说过的，我被一些假新闻闹得口碑不好，现在找活不容易，参加综艺是为了刷点存在感，给大家制造点其他印象。”
　　许狂目视前方神情微变，绿灯亮了，车又启动，钱莱已经出声安抚她：“昨天播完先导片也没有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留言，你别太担心。”
　　谈喜转向后座笑道：“我不担心，等多播两期就知道了。”
　　准确些说，等今天的直播结束所有人都会知道，谈喜不动声色地想，她想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偏偏这些人不愿意放过她，甚至还用上用下三滥的手段上门吓唬！
　　明枪也好，暗箭也罢，谈喜眼神渐冷，有什么阴招都使出来让她看看！

　　第一期的直播录制时间短节奏快，四十二个人各有五分钟的直播展示时间，单人挑战36h后，只留下三十人进入下一轮的环节。
　　谈喜看着乌泱泱的工作人员，觉得这事能做下来考验的其实是他们这些人。毕竟他们这些参与者，做好自己的部分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身边有人跟她想得一样，方碧秋小声感叹：“我觉得这个节目的工作人员至少得有一百多个，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皇太子皇太女，这钱砸的。”
　　谈喜奇道：“你的意思是内定？”
　　方碧秋一副懂得都懂的模样，她今天走复古风，大波浪卷的头发显得她整张脸更小，上镜会更好看，她轻捏谈喜胳膊：“等会带上麦了你可别乱说话。”
　　谈喜以手捂嘴：“那你趁现在还没带麦说多几句，你觉得谁会被内定？”
　　八卦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最佳社交工具，尤其是在一堆人里面，一起说别人的八卦就更容易增进感情。
　　方碧秋眼波流转在好几人身上，示意她看：“猜中了也没奖，我说着玩，你觉得会有谁？”
　　谈喜学她的样子也转了几人，无聊的时间被打发，等工作人员上前给她们带好麦后两人便默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节目组设置了三个赛道，脱口秀、唱跳才艺、剧情演绎，每个人选择好赛道后抽签，按顺序分批进不同的直播间进行挑战。
　　谈喜抽到的是32，方碧秋比她好点，中间数28，许狂抽中了7，已经被安排去前面等着。
　　说是单人挑战，更像是面对镜头的solo秀，这五分钟里无论你在房间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跟自己所选的赛道相关，给场外打电话都没问题。
　　参赛者在房间表演时，已表演完和候场的人分坐在两个区域看着转播屏，从未黑过的录制灯提醒着人们时不时对屏幕上的内容做出恰当的反应，以增加自己在观众部分的镜头。

　　开场的预热过后，参赛者按序表演，有人选择了难度较高的人格分裂演绎，方碧秋饶有兴致地看完后跟她闲话：“你等会演什么？”
　　参赛者选择赛道时都是单向沟通节目组，谈喜笑了笑：“你这么确定我会选演绎相关？”
　　方碧秋脸上的诧异转瞬即逝，她睁大眼看向谈喜，谈喜穿得素雅，甚至有些学生气，方碧秋早就揣摩过她是演学生还是清纯女孩，总归像小白花一样的角色就很衬她现在的形象，现在听她的意思方碧秋又有些不太确定，她看不出谈喜是不是在玩笑。
　　赛场上都是对手，方碧秋只当她是不想太早透露，那边戴着面具的长歌已经进入房间，她便换了话题：“长歌搞神秘主义，一定很招小姑娘们喜欢。”
　　谈喜赞同地点头，她去许狂的账号看过，不管他发什么评论区都一派友好互爱的氛围，先导片出来后也有人质疑过怎么会有人不露脸上综艺，只是发言很快就被闻风而来的粉丝们压下去。
　　在这之前许狂连皮肤都没在公开场合暴露过，这次虽然没有露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长手长脚好身材，想象中的脸，足以让喜欢他的人更加疯狂。
　　许狂嗓音清亮，选的是一首外文歌，谈喜不懂他的唱法，却也听得出越升越高的音调，清透的声音立体环绕着放大，如山涧中奔跑出来的风，带着强劲又干净的气息冲向每个人，叮咚动听。
　　是好听的，可谈喜有些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她觉得许狂只是在演绎这首歌，让人感觉不到他唱歌时的情绪。
　　谈喜轻轻摇头，人家是专业的，她一个门外汉还感觉上了。

　　漫长的等待会消磨人的精气神，等到人数过半时谈喜已经有些疲倦，她整晚只睡了三四个消失，半是因为整蛊的包裹，半是计划着今天的事。
　　不想在镜头前留下倦怠的神情，谈喜避开镜头到卫生间补妆，见镜中的自己看上去好多了她才满意收起东西。
　　有人走过她身边，对着镜子补口红，谈喜侧开身给人让出地方，加快手中收拾的速度，再抬头时却不期然和镜中人直接对视，对方淡淡冲她一笑，转身就走。
　　谈喜跟在身后走出去，方碧秋之前让她看的几人里好像就有这个女孩，她留心过这个女孩的名字，好像叫石丽儿。
　　她刚才，是在偷看自己吗？

　　直播顺序已经轮到方碧秋，谈喜连忙坐下打开录像，还好出来得及时，差点就没赶上帮她录像的事。
　　方碧秋选的是脱口秀赛道，讲了一段关于旅游的故事，她表情生动，时不时用夸张表情再现当时的心情，倒也让人觉得有趣。
　　下了台的方碧秋在收到谈喜发来的视频后回了个“加油”的表情，对方很快回了个击掌，方碧秋紧盯屏幕，随时等待着谈喜的登场。

　　“有请第32位参赛者，谈喜。”
　　随着主持人的播报，谈喜走进脱口秀的房间，银色隔音棉塞满了每个缝隙，也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屋里只有闪闪发着光的电脑机箱和嵌在墙壁里的钟表倒计时提醒着她，她并不是在一个无人的房间。
　　谈喜好奇般在屋里巡视一圈，这个房间他们所有人在节目正式开拍前的简单彩排期间已经都来看过，她的表演从进门的瞬间就已经开始，眼看三十秒过去谈喜才在镜头前坐下，摆出自己在家里排练过很多遍的表情。
　　嘴角下垂，眼神摇摆着显得茫然，目光定在摄像头的下方，似乎在看屏幕前的人，又似乎在看别的，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
　　谈喜缓缓开口：“我今天本来想退赛。”
　　方碧秋抬起的手一顿，她没想到谈喜跟她选了同样的赛道，更没想到这姑娘开头就这么暴击，哪有人一上来就说不想干了，她是录还是不录？
　　观看区里许狂动也不动地看着屏幕里的人，面具挡住了他疑惑的神情。
　　节目组方向传来细微响动，导演叫来助理，压抑着怒火：“去把她经纪人找过来！”
　　这姑娘交过来的内容是新人演员的身份变化和心路历程，现在这是在说什么狗屁！

　　房间里谈喜还在继续，她语速很慢，像是在边想边说：“我是个新人，可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昨天，有人往我家寄了一个很吓人的包裹，那里面有我的照片，脸都被划花，还有故意让人误解的红色颜料，我吓得一晚上没睡，这些话不应该拿到这里来说的。我想，寄包裹的人应该想要看到我吓到逃跑，我确实想要跑，所以今天来的路上也在想，要不然，退赛好了，反正现在也没有人认识我。”
　　“也许有，那些曾经看过我和大导演桃色假新闻的人大概对我有点印象。对了，我也借此机会正式澄清，那个新闻是假的，我永远不会走潜规则的路，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谈喜沉默着半垂眼，在心里默数10秒，感觉到眼里有湿润之意才抬头直视着摄像头，声音微颤却很坚定：“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太干瘪，很难让人相信，可是我不服气，我对人真诚，别人做了错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非我本意的后果，我的事业才刚开始，我不想放弃。现在借这个机会，那个给我寄包裹的，野人，使坏的人，你听好了，你最好是永远躲在暗处，是谁心里有鬼你最清楚，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谈喜走出房间时电话就响起来，钱莱怒气冲冲，一连三问：“把直播内容做成新闻发布会？你改内容不需要通知我这个经纪人？合同里写着随意改动内容带来负面影响将属于违约你没看到吗！”
　　谈喜自知理亏：“对不起钱莱，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毁了你自己也没关系吗！”钱莱怒吼，又压低嗓子说，“先不说违约的事，你刚才在节目里说的那些话，只要别人想，就能再编出一百个故事，谈喜，众口铄金，那些假新闻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吗！”
　　听出严厉话语里的关心，谈喜语气生涩：“假新闻是别人故意放出去的，有人为我做局，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钱莱，我太被动了，这些话如果我不说，未来有一天从别人嘴里以其他版本说出来，你不觉得更可怕吗？”
　　沉默忍让，只会把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别人，无论对方是要泼粪还是洒水，听众们都是习惯性的先入为主。
　　这也是谈喜看到整蛊包裹后才意识到的事情，是她把事情想得简单，姜野制造那些假新闻后再无动作，她以为自己接近许狂就能慢慢了解事实。
　　可许狂和她来参加同一档节目，丝毫没有露出过奇怪的地方，直到最近莫名的示好，谈喜甚至无法确定那个包裹跟许狂没有关系，那么熟悉小区的监控位置，找了个死角扔进来，又恰好被许狂拿回来给她。
　　谈喜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却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姜野要做的事会牵扯到她，谈喜必须改变现状，当她主动走进舆论中心，这些人会怎样做呢？

　　演播厅里灯光闪烁，大屏里的直播还在继续，许狂看向捏着手机在角落讲电话的人，白炽灯下谈喜的眉眼被照得很清晰，那双平日里总是半带着笑意的眼睛这会半垂着，眉头微皱，神情严肃得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她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许狂望着她有些出神，这段时间的相处许狂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女孩，心思单纯又倔强，总是充满活力，所以在知道姜野的故意针对后他不自觉把人放到了受害者的地位。
　　许狂以为，有他在，这两人无论要做什么他都能从中周旋，不会让场面太难看。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谈喜这出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戏是给镜头外的姜野看的，也是给他看的，她从来就没信过他，许狂看着谈喜挂了电话，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也定定看过来。
　　两人都没动，有人停在谈喜面前，挡住了视线。

　　“你说真的还是演的？”方碧秋举着手机里的字凑近谈喜，眼巴巴看着她。
　　谈喜扯出一丝微笑：“有帮我拍吗？”
　　方碧秋点头：“结束了我们去吃个饭？”
　　谈喜轻轻摇头：“过两天约你，刚才还被经纪人骂了一顿，我去看看。”
　　也是，真不知道该说她趁着糊就胡作非为，还是因为初闯娱乐圈还带着点清澈，她这些话乍听没什么，细想却太劲爆了，所有跟她合作接触过的人都得惹上点麻烦，也就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往上凑，方碧秋欲言又止：“行，我等你，一定要约我。”
　　这可是她刚粉上的女演员，做朋友也挺聊得来，别第一部剧就是最后一部剧，那也太可惜。

　　临近节目最后，直播间里涌进来的人却越来越多，都在评论区聊上了。
　　“听说刚刚有爆料”
　　“这是个八卦节目吗”
　　“我来看热闹的”
　　“看上去是才艺展示”
　　“好多人啊”
　　……
　　节目组把握节奏果断下播，第一期录制有惊无险的结束。
　　听过谈喜那些话后钱莱的怒气也消了不少，只是仍然生气谈喜招呼都不打就自作主张的行为，她带着人跑前跑后的道歉，等收拾完烂摊子面前人这会扮起了乖巧模样，不管她说什么都只是点头应好。
　　人都散得差不多，钱莱扫到许狂已经在等待的身影便叹了口气，舆论反应也需要时间，她今晚加班加点看看风向再好好引导一番，应该不至于出太大问题，钱莱硬邦邦叮嘱她：“行了，该说的我也说得差不多，长歌应该在等你，大家录同一档节目，今天过后应该会有很多眼睛盯你，我看能不能帮你安排车，以后别坐他的车。”
　　今夜过后，她和许狂已经是扯开天窗说亮话，还能不能做好邻居都成问题，今天大概是那人还有话想说，谈喜送别钱莱，这才向着等待多时的人走去。

　　一路无话，谈喜等着许狂开口，可这人却一心开车，没有说半个字，直到进了车库，他才开口：“有空吗？想跟你聊聊。”
　　谈喜默然跟着上楼，坐下后接过他递来的水，还有……亮着屏的聊天界面：
　　“你跟谈喜参加同一个综艺？”
　　“嗯”
　　“你真帮我盯着他们？不是说帮理不帮亲。”
　　“是，但我不一定帮你。”

　　寥寥几句，两人说得不多，再往上是许狂发出信息却被提醒非好友的系统通知，看时间是综艺正式录制前两人才又重新联系上，谈喜看着手里姜野和许狂的对话有些转不过神，给她看是几个意思？
　　炫耀？嘲笑？
　　许狂见她看完，抽回手机解释道：“谈喜，我们诚实地谈谈吧。”
　　谈喜真心有些懵，她想过直播过后许狂的反应，愤怒、质问、冷漠，却没想过他会平静地坐在她面前，以如此诚恳的姿态。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想谈什么？”
　　“当初你告诉我综艺的事情时我就找上姜野，我想问她要做什么？你的事是不是跟她有关？”许狂停顿看她一眼，见她只是紧紧盯着他，便继续道，“她没有告诉我她要做的事，但你的那些报道确实跟她有关，所以我告诉她我会帮她跟着你，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给她听的对不对？”
　　谈喜没说话，等他说完。
　　许狂轻轻叹口气：“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本不该参与，可我答应过姜野的妈妈。谈喜，我不会阻止你要做的事，我只是想问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面前人捧拳向前，神色真诚，如果说看到聊天记录时谈喜还只是震惊许狂的行为，听他说完后再看他这副模样就颇有种惺惺作态，谈喜忽地笑出声：“你刚才说，姜野没有告诉过你她要做的事，现在却来问我想要什么，用这么，恶心的姿态？”
　　谈喜的反应在许狂意料中，他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姜野她针对的人不是你，她要对付的，应该是跟当初照片事件有关的人，高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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