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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茶
白鹭镇的清晨总是从渔市的喧嚣开始。晏昭坐在临窗的茶肆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窗外,渔民们正吆喝着叫卖刚捕捞的鲜鱼,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淡淡的咸湿。
"仙子,您的茶。"
少年小心翼翼地捧来一个粗陶茶壶,壶嘴还冒着热气。他自称阿蘅,是昨日带路来镇上的那个逃难少年。晏昭本打算到了镇上就打发他走,却因那枚龙纹玉佩改了主意。
"放着吧。"晏昭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话。"
阿蘅受宠若惊地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经过昨夜的梳洗,他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虽然衣衫依旧破旧,但至少没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再说说你祖上的事。"晏昭给自己倒了杯茶,"特别是关于蜃楼的部分。"
阿蘅咽了口唾沫:"我爷爷说,祖上曾是东海渔夫,有次出海遇雾,误入一片奇怪的海域..."
茶香袅袅中,晏昭听着少年讲述那个离奇的故事。三百年前,阿蘅的祖先在捕鱼时遇到大雾,迷失方向后看到海中升起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楼中有仙人邀他饮茶,临别时赠予这枚玉佩,说是"有缘再见"。
"后来呢?"晏昭追问。
"后来..."阿蘅挠挠头,"祖上再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座楼了。有人说那是蜃气化成的幻象,所以叫'蜃楼'。"
晏昭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清微真人特意提到青冥海的蜃楼,必然有其深意。而玉佩对灵力产生的反应,更说明那里非同寻常。
"仙子真要去寻蜃楼?"阿蘅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能、能带上我吗?"
"不能。"晏昭干脆地拒绝,"太危险。"
阿蘅顿时蔫了,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晏昭无视他可怜巴巴的眼神,转头看向窗外——码头上停着几艘渔船,更远处还有几艘大些的商船。去青冥海需要横渡东海,普通渔船肯定不行。
"镇上有去东海的商船吗?"
"有是有..."阿蘅犹豫了一下,"但最近海上不太平,听说有海妖作祟,好多船都不敢出远海了。"
晏昭挑眉:"海妖?"
"嗯!"阿蘅来了精神,"据说长着人脸鱼身,歌声能迷惑水手,已经有好几艘船失踪了..."
人鱼?晏昭心中一动。古籍记载,青冥海附近确实有鲛人出没,但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船只。除非...那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去码头看看。"她放下茶钱,起身往外走。
阿蘅连忙跟上:"仙子等等我!"
码头上比茶肆更加热闹。渔民们忙着卸货,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晏昭径直走向停泊在最深处的几艘大船,阿蘅小跑着跟在后面,不时被路人挤得东倒西歪。
"这艘船去哪的?"晏昭拦住一个正在搬货的水手。
水手擦了擦汗:"回姑娘,咱们是去蓬莱岛的,明日一早启航。"
"经过青冥海吗?"
水手脸色骤变:"姑、姑娘莫开玩笑!那地方去不得!"
晏昭正要追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正在码头上逐个盘查路人,手里拿着幅画像,隐约可见是个红衣女子。
"监仙司的人!"阿蘅紧张地拽了拽晏昭的袖子,"仙子快躲起来!"
晏昭眯起眼睛,监仙司的爪牙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她迅速压低斗笠,拉着阿蘅躲到一堆渔网后面。
"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阿蘅突然"啊"了一声:"昨、昨晚您用玉佩的时候,河对岸好像有东西闪光..."
纸鹤!晏昭暗骂自己大意。监仙司常用的追踪手段就是纸鹤传影,想必是昨晚就被盯上了。
"听着,"她塞给阿蘅几块碎银子,"去买些干粮和清水,再到镇东的老槐树下等我。"
阿蘅急道:"那仙子您呢?"
"甩掉尾巴。"晏昭拍了拍腰间的剑,"一个时辰后见。"
她故意往反方向走去,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果然,那几个修士很快注意到她,快步追了上来。晏昭不慌不忙地拐进一条小巷,等追兵跟进时,突然跃上墙头。
"在这呢,蠢货。"她轻笑一声,转身就跑。
修士们大怒,纷纷祭出法器追赶。晏昭引着他们在镇子里绕圈子,时而翻墙,时而钻巷,把几人耍得团团转。最后她躲进一家脂粉铺的后院,换了身粗布衣裳,将红尘剑用布条裹了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老槐树下,阿蘅已经等在那里,身边放着个鼓鼓的包袱。见晏昭安然无恙,他长舒一口气:"仙子没事太好了!"
"说了别叫仙子。"晏昭检查了一下包袱里的东西——干粮、水囊、甚至还有几件换洗衣物,"准备得挺周全。"
阿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想跟仙子一起去..."
"不行。"晏昭断然拒绝,"太危险。"
"可我认得路!"阿蘅急切地说,"爷爷教过我观星辨位,青冥海的方向我清楚!"
晏昭正要再次拒绝,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剧烈发烫——云谏有危险!她心头一紧,顾不上与阿蘅纠缠:"随便你,跟不跟得上是你的事。"
她快步走向镇外,阿蘅手忙脚乱地背起包袱跟上。两人出了镇子,沿着一条小路疾行。红绳的温度越来越高,晏昭的心也越揪越紧。
"仙...晏姑娘,我们去哪?"阿蘅气喘吁吁地问。
"先找个人。"晏昭简短地回答,"你若是跟不上就回去。"
阿蘅咬咬牙,不再多问,埋头紧跟。小路渐渐荒芜,杂草丛生。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一片竹林前。红绳的感应突然变得强烈,晏昭拔剑在手,小心翼翼地踏入竹林。
没走多远,她就闻到了血腥味。竹林中央的空地上,云谏单膝跪地,无垢剑插在身前,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有黑衣修士,也有穿着古怪的海民打扮的人。
"云谏!"晏昭冲过去扶住他。
云谏抬起头,脸上有一道血痕,但眼神依然清明:"来得正好。"他指了指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海民,"他知道去蜃楼的路。"
那海民腹部受了重伤,气息微弱。见晏昭靠近,他惊恐地往后缩:"别、别杀我...我只是带路的..."
"谁派你来的?"晏昭冷声问。
"黑、黑齿大人..."海民咳出一口血,"他说...要活捉白衣仙君..."
黑齿?晏昭与云谏对视一眼,想起阿蘅说的海妖。莫非是鲛人族的某个头领?
云谏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进海民口中:"带我们去蜃楼,饶你不死。"
丹药下肚,海民的脸色好了些。他畏惧地看着云谏:"蜃、蜃楼不是凡人能去的地方..."
"少废话。"晏昭的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带路。"
海民哆嗦着点头。阿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晏昭招呼他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帮忙搀扶伤者。
四人出了竹林,在海民的指引下转向一条隐蔽的小径。路上,云谏简要说了分别后的经历——他甩开追兵后本想直接去青冥海,却在半路遇到这群人的伏击。
"他们不是普通修士。"云谏低声道,"身上有海腥味,招式也古怪,像是..."
"半人半鱼?"晏昭接口。
云谏讶然:"你怎么知道?"
晏羽把阿蘅说的海妖之事告诉了他。云谏若有所思:"看来蜃楼确实出了变故。"
日落时分,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海湾。岸边停着艘造型奇特的小船,船首雕刻着鱼尾人身的图案。
"这、这是黑齿大人的船..."海民畏缩地说,"我不敢..."
云谏一掌劈在他后颈,海民顿时昏了过去。阿蘅吓了一跳:"他、他死了?"
"只是昏睡。"云谏将人拖到岩石后藏好,"明日自会醒来。"
晏昭检查了一下小船,虽然造型怪异,但结构坚固,足够容纳四五个人。船上有淡水桶和干粮,甚至还有几套渔民的衣物。
"会驾船吗?"她问云谏。
云谏摇头:"你呢?"
"我只会御剑。"晏昭无奈地看向阿蘅,"看来要靠你了。"
少年激动地点头:"交给我!我跟爷爷学过驾船!"
三人换上渔民的衣服,阿蘅熟练地解开缆绳,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海中。夜风渐起,船帆鼓胀,载着他们向神秘的青冥海驶去。
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光,小船像一片叶子般轻轻摇晃。晏昭坐在船头,望着远处漆黑的海平面。手腕上的红绳已经恢复正常温度,但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喝吗?"云谏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递来一个水囊。
晏昭接过抿了一口,意外地发现是热茶:"哪来的?"
"煮的。"云谏指了指船尾的小炉子,"在镇上买的茶叶。"
晏昭这才注意到船尾确实有个小火炉,上面还架着个小铜壶。她忍不住笑了:"仙君还会这个?"
"三百年前学的。"云谏望着远处的海面,"你总嫌山上的茶太苦。"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晏昭想起那个总是偷偷给她带甜茶的少年师兄。她鼻尖一酸,赶紧低头喝茶掩饰。
茶是粗茶,煮得也有些过,却莫名地暖心。海风拂过面颊,带着咸湿的气息。阿蘅在船尾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歌声混着海浪声,竟有几分安宁。
"睡会儿吧。"云谏轻声道,"天亮前我叫你。"
晏昭摇头:"一起守着。"
云谏不再坚持,只是默默为她添了热茶。两人肩并肩坐在船头,望着星光下的海面,谁也没有再说话。但那种无言的默契,却比任何言语都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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