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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消息
那天晚上，下了小雨。
窗外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断续不定的响声，像谁在慢慢试探着敲一个人的心门。
沈秋坐在书桌前，摊开的练习册停留在第三道函数题上，笔却已经在手中转了三圈又三圈。
她心不在焉。
自从家访之后，父亲变得更“沉默”了。不是不说话，而是说得更客观、更“父亲式”——比如“下周周测要准备”，“物理竞赛你要不要考虑试试”，再比如，“你和许然，最近别走太近”。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
她只是把那句话反复咀嚼，像嚼着一块没有味道的橡皮糖，越嚼越觉得口腔发涩。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许然发来的消息：
【在干嘛？】
沈秋盯着那几个字发了几秒呆，然后回道：
【做题。你呢？】
【刚被我妈骂完。】
她没有立刻回复。
半分钟后，许然又发了一条：
【家访之后她就开始研究你，说你太安静不太像“健康女孩”】
沈秋盯着“健康”两个字，指尖轻轻一顿。
她很清楚，“健康”在很多家长嘴里不只是指身体，更是性格、家庭背景、未来可控度的代名词。
【她也不算错。】她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最后只发了一句：
【那你怎么想？】
许然过了很久才回复：
【我觉得你和她不一样。她是靠想象说话，我是靠靠近。】
沈秋盯着那句“靠靠近”看了许久，忽然觉得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太清晰了。
清晰到她知道，如果继续走近，他迟早会看见她身上那些“不能靠近”的部分——她对家庭的抗拒、她对未来的茫然、她不擅长表达的情绪，还有她偶尔泛起的深夜低潮。
她想躲，但又不想退。
这种矛盾像夜雨一样，打在窗外，渗进心里，潮湿却不肯停。
手机又亮了一下。
【对了，我今晚想去个地方。你要不要来？】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
【哪儿？】
【老图书馆后面那片平台，我爸说以前那是看流星的好地方。今天有小雨，看不清，但我还是想去。】
她犹豫了两秒，然后回：
【我问问我爸。】
她没有真的问。
只是拎起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给父亲发了一条信息：
【我去楼下超市买点笔芯，顺便散步。】
然后沿着街道走向学校后门。路灯下，她的影子在地上一闪一闪地晃，像风吹动的水波。
许然已经先到了。
他站在平台边缘，撑着一把黑伞，身后是被秋雨打湿的台阶，灰白色的墙壁上还有当年学校留下的“自习守则”标语，字迹已经模糊。
见她过来，他笑了笑，把伞往中间移了移。
“真的来了？”
“反正我不喜欢写那题。”
“我也没写作业。”他说，“我们今天一起逃题吧。”
她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低头看她：“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
“你不是说要看流星吗？”
“对，但其实……我只是想有个地方可以不说话。”
沈秋忽然很想笑。
她一直以为许然是“吵闹的”，是喜欢讲话、热衷表达、不断试图打破沉默的人。但原来，他也有不想说话的时候。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她忽然轻声问。
“什么？”
“我们两个。”
许然看着她，眼神沉静了一瞬：“你是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在一起’当成一个名词。但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距离，不远，也不算近。”
“那你希望怎样？”
“我希望，如果哪天我真的摔了——不管是心情上、成绩上，还是生活上——你不会走远。”
沈秋沉默了一下。
“如果我先摔了呢？”
他看着她：“我一定往你那边跑。”
她没说话，只是站在他伞下，手指轻轻攥着袖口。
那一刻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
风吹过平台边缘，雨声轻微，伞上的水珠不断滑落。
就在这时，沈秋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林漾发来的语音——那是她初中的朋友，平时联系不多。她点开，耳机里传来林漾急促的声音：
“秋，你是不是跟许然走得很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今天下午我听我哥说，许然跟一个高年级女生以前谈过，还闹得挺大的……我也不确定真的假的，但我怕你被耍，提醒一下你。”
她手指微微一紧。
旁边的许然察觉到她的动作，侧头看她：“怎么了？”
她把手机收起来，摇头：“没什么。”
“有人找你？”
“……是。”
他没追问，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回到他脸上。
她忽然感觉，伞下这份靠近变得沉了些，冷了些，像雨后空气里没散尽的潮意。
那晚的消息，她没回。
她不想知道太多，也不想现在去问。
他站得那么近，她却忽然不知道该从哪一步走回去。
风吹得更紧了，雨伞在风中轻轻晃了晃。
她忽然想起许然之前折的那架纸飞机，上面写着：
“如果你也听得见风，那我就继续说话。”
可今晚，风太大，她好像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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