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叶入我怀

　　已是接近年根底下，今年蒋家热闹非凡别于往年总有几个人不全的落寞。蒋意百无聊赖地看自己新得的玉佩，蒋慰将东西给他的时候还被蒋正阆骂了一通，“他是做了什么好事吗？这么好的东西就是给只猪也不给他，没得糟蹋好玩意儿。”
　　蒋意也就听一听拿东西的手连抖一下都未曾有过。这些日子蒋正阆的火气蹭蹭涨，寻着一个由头就骂人，蒋意已经听习惯了。左右他爹骂人他就听，见他爹气急了就跪祠堂，反倒是蒋正阆每天有火发不痛快，见人跟滚刀肉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蒋家众人每天就缩在各个角落看蒋三爷发脾气，几个小的更是过分，一人兜里揣点小食就在看热闹。“天天这么生气别把身子气坏了。”
　　蒋正阙倒是阻止道：“大嫂，你让他折腾吧！家里多有烟火气。”
　　“你们就闹腾吧！进了年可不兴生气的，多不好。”柳蕴说完也就去后院忙着家事去了，她也懒得管他们，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倒是凌湲卿对这件事不发一言，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涟生怕把人给憋出个好歹来见天儿地跟着她，“二嫂嫂我没事，你不用天天盯着我。”
　　“你这样哪里像没事？好妹妹，你要哭、要气都发出来才是，憋坏了身体可怎么好。”淩湲卿见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人现下整天跟着自己皱着一张小脸，心里一暖，“我没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总想着阿意不愿意成亲是太小的缘故，谁知竟是剑走偏锋。又想着我从未真正陪伴过他长大，实在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如今我们之间虽是母子，总是感觉横亘着某些东西，想来想去还是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比起阿意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他幼时身子不好，我们守着他，这孩子那么一小团就会疼人，总说自己没事让我们去休息。可是他夜里总会哭的，他怎么会不想你们呢？叶怀远也好，我们也罢，其实阿意要的向来不多，如果叶怀远的陪伴可以让阿意快乐、健康，那我就能接受这个人。”淩湲卿拉住云涟的手，叹口气，“是呀！最终我们也不能陪他一生，总要有个人能跟他走下去的。”
　　看着云涟整日吃吃喝喝，到底也是她的为人处世方法，心宽，万事不管才能畅意自在。蒋正阆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听到了？”转头乜了来人一眼，“二哥的意思我明白，就是现在看着他们两个心烦。”
　　“这些日子你就是有天大的火也该发痛快了，昨日小四过来跟我说阿意的膝盖都跪肿了。他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都是惯的他，到最后没个样子。”蒋正阆不免咬牙切齿，还不如当初就扔在军营里历练也不至于养出个这么娇气的小子来。还没想完就被人抽了后背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这孩子你要好好养就给我好好教，你要动别的心思，我跟大哥可都会抽你。”
　　越听越烦躁，“行！行！小兔崽子总有人帮。”
　　“你要是真想发火找叶怀远去，折磨他。”一开始请过来当先生自然觉得两下相安，如今这位先生身份变了，就怎么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几个去折腾吧，我骂蒋意是应当，骂人家算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就知道分寸了？”转头见人一脸调笑，蒋正阆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身后响起笑声，他就加快脚步走出去了。
　　云涟听见声音把着门边伸头看了看，“二爷笑什么呢？”对上妻子的眼神，“逗小孩儿呢！”
　　“我看你才像小孩。”说完又继续回去陪着淩湲卿去了。
　　蒋正阙倒是抬头望了望天，“好日子！好时节！”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悠然走出去了。

　　“今天也不回来吗？”叶酬出声问道。叶怀远抬头看着叶酬，叹口气，“你喜欢阿意吗？”叶酬点点头，蒋意对他是把他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去看待的，所以他喜欢蒋意也愿意跟他亲近。“我们遇到一点难事，估计要过一段时间你才能见到他了。”
　　“很难吗？”突然想到这几天总有人来找叶怀远，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天；有的时候说话说到半夜；有的时候就是出去两三天才回来。“我可以做什么？”
　　叶怀远笑了，“你什么都不必做，那是他的家人对他很好很好的家人。阿意给你列的书单看完了记得说，他还要考校你的。”
　　正说着蒋愍跟蒋愈进门了，打量了下叶酬，“这就是你的养子？怎么前些日子没出来见人。”叶酬规规矩矩行礼，“酬见过两位公子。”
　　“倒是规矩，我们与你爹有话说去玩吧！”叶怀远拄着头也不反驳这话，叶酬抬眼看了叶怀远一眼，见人同意了才出去。“我家老幺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给他找个这么大的儿子。”不理会蒋愍的调侃，对上蒋愈“益民兄曾因何事惹得二伯震怒？”
　　“孑然以为呢？”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叶怀远只是笑笑，“什么都好，只要以后不至于让阿意伤怀便是。”蒋愈眸色暗了暗，“孑然倒是不坦诚了。”
　　“想是因着益民兄与悦安兄之事，才会有阿意这一遭吧！”如今蒋家心字辈真正在官场的只有蒋愍，蒋思跟着蒋正阆在军中也算不得，这蒋家老二老三终日里以商人自居，真正的身份一直是存疑的。“我们也不打马虎眼，这些时日也算真正接触了解了，其实阿意喜欢谁，喜欢什么人我们做兄长的不会太过于干预，毕竟是阿意的人生。唯有一点，我们不愿意阿意受伤害。”
　　“怀稷兄只管放心便是，我更不愿意阿意受到伤害。”
　　“这话还为时尚早，阿意的膝盖已然跪肿了。”

　　看着叶怀远半跪在地上给他弄膝盖，蒋意拉了几次都没将人拉起来。“你从来这儿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想什么呢？”
　　叶怀远一言不发，待处理好蒋意的膝盖后才起身去净手。坐到人身边握住他的手，“抱歉！”
　　这一句道歉惹得蒋意笑出来，“作何？”
　　“说过不想让你受伤的，还是搞成这般。”蒋意抬头细细端详着叶怀远，本意是想让他回去，避免父亲的火气烧到他那里，结果这几日人倒是清减了不少，“我兄长们可难为你了？”
　　“没有。”
　　“那就好，也不枉我跟他们说了那么久的话，又贿赂了他们不少好东西。”说起来还是心疼他的那些宝贝们。
　　“我回去这些日子也备了不少东西。”此话倒是逗得蒋意哈哈大笑，“怎么？叶先生要给我家下聘不成！”
　　“聘礼也好，嫁妆也罢，总不想委屈你。”
　　蒋意伸手点了点人的眉心，“委屈不委屈的总是我自己说了算，你要送这是你的心意，我承你的情便是。阿酬那孩子还好吗？”
　　“好着呢！日日在书房里看书，怕你失望。”
　　蒋意靠在榻上的软枕，舒口气，“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带着阿酬一起来。”
　　“如今能进你家大门我都谢天谢地了。”
　　“早先就说好的，你反悔也是不成的。带着那孩子过来吧！他自己在府里没得让人心疼。”

　　除夕夜，叶酬跟着蒋家的小孩子一桌，穿着蒋意给他准备的新衣服，人看着精神了许多。
　　蒋正阁站起来举着酒杯，“家里多久没这么热闹了，难得这个年家里人全。不论发生什么事，咱们是一家人要互相帮衬，和乐永福。”
　　众人饮尽杯中酒，在蒋正阁动筷后才开始吃这顿忙活了一天的年夜饭。外面炮竹声声，热闹非常。
　　用了饭过后就是守岁了，屋内火炉烧得旺盛，各处都摆满了吃食，走到哪里都能吃上一两口。孩子们吃饱了玩得有点疯，就连叶酬都乐了好久。“你从来没见过这孩子这般吧？”蒋意用肩膀推了推叶怀远，叶怀远从炉上煮着的消食茶盅给他舀了一杯，“我救了他后就一个直扔给别人照看，时常看看他罢了。得你青睐是他的造化。”
　　蒋意乜了他一眼，“少拿那些话搪塞我，我心疼他是真，但也不至于坏了你的事。”
　　“你们俩嘁嘁咕咕什么呢？”蒋正阆还是看不过去，“父亲我们在讨论等下给长辈拜年的时候该不该让叶酬那孩子叫你祖父呢！”
　　屋内霎时安静一瞬，顷刻间就被笑声填满。“少拿你老子开涮！”
　　蒋意也怕大过年的挨骂，也就收敛了。
　　“其实我们在说希望每一年都可以这样过。一年比一年更和乐。”
　　“听听这才是人话。”
　　不理父亲的气急败坏，蒋意悄悄勾住叶怀远的手指，“希望每一年都可以这样，我喜欢这个年节。”
　　“与君同。”两人相视一笑。

　　蒋意知道从来都是自己的家人在迁就自己的任性。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有此家人，但他总归是幸运的。他有家人，有爱人，尽管未来缥缈，他总能抓住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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