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你疼疼我

　　第二日。

　　萧梧趴在窗沿边无聊地盯着远处的大树发呆。

　　心想自从腿伤了他就再也没出去玩过。陆桐起初还答应过等他好了就带他出去玩呢，结果到这里全听那老头的了！可把他气坏了。昨日刚说要对人家好一点儿，结果他今早扭头就给忘了。

　　那老头就是个小心眼，绝对还记恨着他当初质疑医术的事儿呢！萧梧忿忿不平，更可恨的是，那老头竟还和陆桐说少打扰他。说什么他需要静养。呵，这不是胡说八道呢！再闷下去他都要憋坏了。

　　“真没意思。”萧梧叹了口气，眼巴巴看向窗外。

　　“哥哥，没意思是什么意思呀？”

　　突如其来的一道童声将萧梧吓了一跳。他探出脑袋去瞧，才发现墙根下蹲着一个小屁孩儿。顿时没好气坐了回去。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呀？”那道声音又道。

　　萧梧皱眉，哪家的小孩也不管好。真是烦死人了。

　　许是他太冷漠，那小孩儿没再说话。萧梧无聊地玩了会手指打算闭眼再睡会儿。这时，那道怯生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哥哥。”

　　一朵花儿就这么从窗台底下伸了上来。摇摇晃晃的。

　　“做什么？”萧梧没接花，单手扶住窗沿向下探看。只见那小孩儿还踮着脚老实地举着那朵花，冲着他笑，“给你，哥哥。”

　　“……一小屁孩儿，从哪学来的这种花里胡哨讨好人的法子。”萧梧小声地嘟嘟囔囔，没叫底下小孩儿听见。

　　“哥哥你不喜欢吗？怎么不接呀？”

　　萧梧哼了声，精致的眉眼带着点少年意气，“我做什么接你的花？小小年纪不读书整日弄这些花花草草做什么？”

　　“读书？”那小孩儿撅起嘴巴来，委屈道：“夫子说，只有男娃才能读书。”哼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

　　“你是个女娃？”萧梧面露震惊。这打扮，他真没看出来。穿得破破烂烂，头发扎成一个小球顶在脑门上。哪里有半分女娃的样子？

　　“哥哥你也不喜欢女娃吗？”小女娃低下脑袋，抱着那朵花又在墙角蹲下了，碎碎念道：“不喜欢也没关系。已经有很多人喜欢我了……”小孩儿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起来，最后失落地低下头，“要是我像柱子一样是个男娃就好了……我也想读书识字，学堂里的书桌好大好宽敞，没一处不好看。就连书都是香的……但是他们都说女娃不能进学堂。”

　　“谁说不能了？”萧梧拧眉。

　　听到这话，小女娃原先低着的脑袋顿时抬得老高，期待地看向萧梧。

　　瞬间萧梧胸腔内一股气涌上来，将身板挺得很直，面色十分正经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朝律例可没有哪一条不准女娘读书的。”

　　这话听得那小孩儿眼神蹭得亮起来。

　　“当真？”

　　“自然是真的。”萧梧扬首，“我从不骗小孩儿。”

　　小孩儿‘哇’了一声，随后兴高采烈跑走了，还不忘回头对萧梧喊：“我明天再来看你嗷！我先去跟夫子说，叫他让我进学堂和柱子他们一起读书。”

　　“……”

　　萧梧又无聊起来。

　　没一会儿，那小孩儿又跑了回来。眼泪汪汪的。

　　没等萧梧问，小孩儿就将事情全盘托出，“夫子说我不能进学堂，会招晦气传给柱子他们。”

　　“他们怎么这样说？”萧梧微微皱眉，有些不满。

　　在小孩儿面前做什么说这种话？

　　“他们还说，你是骗我的。说你跟我一样是个小屁孩儿说话不作数！”小孩儿泪眼汪汪告着状。

　　听到这儿，萧梧眉头彻底拧起来。

　　好啊，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这般骂过呢。

　　“来人——”萧梧当即就要喊人去收拾对方一顿。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尴尬地放下了手。

　　清咳一声，朝着小孩儿伸出手，“过来。你看见那个姐姐了吗？去跟她说，你被欺负了。”

　　“可是她会帮我吗？”小孩儿摸了摸脑袋，疑道。

　　“她要是不帮你，你就说我们两个人都被欺负了。”

　　小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脑袋。心想这家人可真奇怪，说个话都要让她传来传去。

　　萧梧等了没一会儿，那小孩儿领着陆桐从门外走了进来。

　　早上的恩怨叫陆桐一言不发瞧着他。

　　萧梧决定率先发制人，指着小孩儿道：“她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陆桐低下头看了眼到自己半腰处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知所措挠挠下巴，将先前的话又复述了遍。

　　“听见了吧？还是夫子呢，说的这话这般难听！”萧梧拍桌，对陆桐道：“我们得管管。”

　　陆桐抬眼看了萧梧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子看不清什么表情。

　　“怎么管？”

　　萧梧一听这话知道有戏，眼神都比以前生生亮上几分。若是竹子在，打一眼儿便知道他家少爷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鬼主意了。

　　“来，我有办法……”萧梧示意陆桐伸耳过来侧听。

　　很快，三人整装出发。陆桐坐在前头负责赶车，而萧梧则跟着小孩坐在后面的板车上。

　　“是这儿吧？”萧梧稍稍掀开幕篱往内看了眼，随后低声看向小花问道。在路上的时候，小孩儿叽叽喳喳跟他吐露了很多事，不但包括名字，还有许多受欺负的事儿也一并同他说了。

　　萧梧不是热心的人，起先他说要给小孩儿报仇也是抱着太无聊搞点事儿的心思去的。在听完小花的一番话后，萧梧心中火气蹭蹭直涨，怒不可遏。心想，这些亏得还是读书人呢，竟然这么欺负一个孩子？

　　哼，这番前去他若是让这些一口一个‘之乎者也’的迂腐读书人赢了去，那他前十几年就算是白混了！萧小霸王这个称呼也给他倒过来喊！

　　“去，给我把门打开！”

　　若是以往，萧梧定会一脚踹开门，嚣张地领着几个家丁大摇大摆走进去。

　　陆桐垂眸盯着俩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走上前敲响门。

　　很快，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瘦削男子打开门，问道：“谁呀？”

　　视线越过陆桐看见了坐在驴车上的小花，顿时语气不善，“怎么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儿！”视线复落回陆桐身上，说道：“不能让女子入内是我们这儿的规矩。若是为此事来的，还请赶紧走吧。”

　　“哪来的规矩，小爷怎么没听过？”

　　男子顺着声源望去。

　　嘿，还是个遮面的男子。

　　“这是我们家先生定的规矩。”男子扯着嗓子回了句，欲要关门。

　　见此情形萧梧大喝，“陆桐，快！”

　　陆桐伸手抵住。

　　小花见状蹭蹭从车上爬了下来站在陆桐身边也跟着伸出小手用尽全身力气抵住门。

　　男子见状加重力道，伸出腿脚去踹人，嘴里不干不净道：“夫子说的果然有道理，女人就是晦气的玩意儿。要真给你们进了这里，我也不用干了！”

　　小花力气小，被男子一脚踹到在地上。陆桐见状眼底浮现一股怒气，砰的一声将门给推倒。

　　那男子也摔倒在地上，朝着屋内方向大喊，“快来人啊，有人擅闯学堂啦！”

　　“哼。”萧梧挥着鞭子，不太熟练地驾着这头驴车就要往内进。

　　男子大惊，“这畜牲怎么能进来这等地方？”

　　萧梧看人一眼，冷飕飕道：“怎么不能进？这里不就有一个。”

　　“你！！！”男子气急，作势要抢夺鞭子，却不想挨了好大一鞭子。右脸顿时肿得老高。原本就小的眼睛现下更是眯成了一道缝儿。

　　“你什么你，滚一边去！”萧梧声色发狠。刹那间，仿佛又成了整个京州避而远之的纨绔浪子。

　　“叫你家夫子出来见我！”

　　灰袍男子捂着脸，连连后退。心中惴惴不安，心想不知此人是何许人也，周身气度竟如此逼人？

　　正寻思见，屋内走出一人。衣着考究，身形干瘦。男子立刻迎了上去，“夫子！”

　　见男子脸上的伤，孙鹤鸣面色沉了几分。转身看向萧梧的方向，语气不善道：“你是何人？竟在老夫的学堂撒野？”

　　“你就是夫子？”萧梧左手持鞭拍击右手手心，全然一副恶霸的模样。

　　“老夫正是学堂的夫子，孙鹤鸣。”

　　“……”

　　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啊？萧梧拍打鞭子的动作停了下来，陷入思索。哦他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上书讨伐长公主的文官嘛。原来没有丢掉脑袋，竟逃到了这里当个教书的夫子了。

　　啧。也算是碰见京州的熟人了。不过孙鹤鸣应当不认得他。

　　萧梧伸手摸了摸脸，心想就算孙鹤鸣曾在京州见过他又如何。如今他脸都包成粽子了，能认出来才怪。不过，他并不打算戳穿自己的身份。

　　“若是无事，便请离开。”

　　萧梧回过神来，把玩着手中鞭子道：“自然是有事。”

　　“我朝律法并无一条直说女子不可入学堂。而先生设下此规矩明男女之别，岂非蔑视朝法？”

　　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孙鹤鸣当即变了脸色。

　　“莫要胡说八道！”

　　“老夫开设的是私人学堂。定几条规矩也是合理的，不知哪里冒犯了这条律法？”

　　“哦？”萧梧扬眉，手指按在鞭上轻敲，“律法又定，凡是来求学者，皆不准拒之门外。”

　　“孙夫子，这条你又作何解释？”萧梧拉长声调，慢悠悠说道。

　　孙鹤鸣心沉了几分。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来。只是幕篱遮住对方的脸，仅凭声音根本认不出来是谁。但如此熟悉律法之人，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若是真有心求学者，缴纳脩金即可入学。”

　　“如此，再好不过。”萧梧扭头看向身侧，喊道：“小花？”

　　“我有钱！”小花举起手，从兜里折腾了好一会儿掏出一个绢布来，里面放着不少银钱。粗略估算，约莫有二十来文。

　　“这些，应该够了吧？”萧梧手指银钱，问道。

　　孙鹤鸣即便不乐意接收女子入学，现下情况也只能吞下苦头。

　　“自然。”

　　“太好了，我终于能上学了！”小花扬起手臂欢呼，笑得十分开心。

　　萧梧心中也带了几分得意还有畅快。对上陆桐的视线，萧梧挑眉抱胸，得意十足。那副模样仿佛是在说：怎么样？我厉害吧？

　　陆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日光下，漆黑的瞳孔仿佛落满细碎的星辰。

　　萧梧有瞬间看愣了。

　　这根木头，也不是那么木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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