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带刀

　　两声锣响，广场再次合拢，场上剩下十五人。南璟抽签没能再次轮空，对手是一个不认识的散修。

　　“我弃权。”看清对手是谁，绿玉柳随手将签丢回签筒，双手托在脑后向外走去。尽管浑身血污，他还是那副游戏人间的模样。

　　连飞云面无表情地接住半空中向她飞来的流光，红衣在风中猎猎舞动：“你也同过去一样，还是那个懦夫。”

　　“大小姐，我都伤成这样了，放过我吧。”绿玉柳苦笑道，将攥紧的拳头藏在袖中，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之后十五人变八人，八人变四人，门派大比的最后只剩下南璟、李道晦、连飞云、许无度这几张熟悉的面孔。

　　南璟与李道晦的目光隔着签筒遥遥相接，都有战意在眼中跳动。从仙客来客栈的惊鸿一瞥，再到小南天境石柱上的交手，她们之间似乎到了真正决出胜负的时候。

　　连飞云看着手中的签，面色有些凝重。长安何时出了这种人？她不是瞎子，不会看不出许无度在小南天境的异常，所以更觉得他现在的状态诡异。

　　“第二轮终战——开始。”不论众人心中作何想法，门派大比也终于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

　　广场外聚集的人逐渐增加，三年一度的盛事，又有仙道首徒和雨华宫亲传参加，多的是人想一探究竟。

　　望着对面不知底细的白发男人，连飞云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这次门派大比的玉钥，她势在必得。

　　无比突然地，许无度动了，整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连飞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颈后汗毛直竖，下意识催动灵力将剑向着斜后方挥去。

　　余光中许无度身体悬停在半空，离她不过一个身位的距离。若不是反应足够快，恐怕此时已经被他近了身。

　　见攻击落空，许无度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视线当中。如果说连飞云起初只是警惕，现在则荒谬地感到一丝恐惧。

　　怎么会看不见他的踪迹？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连飞云再次凭借野兽般的直觉躲过攻击。

　　她心中暗骂一声，双手握住鸳鸯剑，将它们大力合在一起。相撞的虹色宝剑发出刺耳的金石碰撞之声，猛然绽出一圈华光扩散开来。

　　不等华光彻底散去，连飞云便猛地从地面跃起，直直挥剑向华光出现空缺的地方，果不其然，她剑指的地方竟真的现出了许无度的身影。

　　那无影无踪的身法被破，许无度就地向后一翻，堪堪躲开这道凌厉至极的攻击。连飞云没有放过这显而易见的破绽，当即提着剑与他缠斗起来，一时间二人攻守易势。

　　“那对莲湖姐妹恐怕想不到后人会如此粗鲁地用她们的剑吧。”广场外看到这一幕的应珏语带嘲意。

　　连飞云方才靠双剑互击逼出许无度的位置，实乃下下策，对剑身同样是极大的损害。

　　鸳鸯剑流光溢彩，不似凡物，双剑的威名也与它华丽的外表相符，是武器榜名列前茅的“心意剑”。前任主人是修真界唯一一对同时飞升的双生子，二人在世时分使双剑，以无间配合而闻名。

　　“她用这剑确实为时过早。”越珺也难得表露自己的看法。

　　不过此时的连飞云顾不上外界的评价，她堪称疯狂地向心意剑输出灵力，对许无度穷追不舍。因为她有预感，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恐怕自己再没有反击的余地。

　　眼看就要被逼出擂台的范围，许无度的动作出现了一瞬的停滞，紧接着剑身便没入他的左肩，刹那间大股鲜血的喷涌而出。

　　连飞云此刻也是强弩之末，尽管已经重创了对手，但她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放松心神。持剑的手再次用力，想要将人彻底推至擂台之外。

　　当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之时，许无度动了。他双足如同扎根在了地面，肩膀被捅了个对穿也没有移动分毫。赤手握住插进肩膀的剑刃，迎着连飞云不可置信的眼神，弓腰反身将她甩出擂台。

　　场外观战的人群中传来数道倒吸冷气的声音，流光从连飞云身上飞起，她怔怔地看着它落在有如地狱中血修罗般的许无度身上。

　　那人肩膀豁开了一道一拃长的开口，左边的胳膊几乎要从身上落下，仅剩一点皮肉相连。

　　“连飞云，淘汰。”在一片混乱中，她遥遥听到那五个字。

　　与他们同时结束的，还有南璟和李道晦的擂台。

　　也许是为了一睹仙道首徒的风姿，她们的擂台周围被堵得水泄不通。有人高声叫着“让让”想往前挤，结果被观战的其他人狠狠斥责。

　　“别挤了！现在什么也看不着。”

　　诚然如那人所言，擂台上金银二色的真气交织成一片暗色的风墙，只能隐约看到其中的人影。

　　南璟不是有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起初，她只是真气外化做准备，没想到李道晦想的同她一样。二人逸散的灵力在场上相遇便自发对抗起来，于是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轰轰烈烈的真气之争。

　　就算是内府中有灵泉做补充，这样源源不断地消耗灵力也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南璟最终还是先动了，她将扩散开的真气收回，压缩在脚下，如同在小南天境的石柱上那样，炮弹般猛地弹射了出去。

　　李道晦反应同样极快，将巨剑置于身前先挡下一击，随后向南璟下肢砍去，想逼她改换方向。

　　南璟见状止住向前的冲势，转而高高跃起从半空中直取李道晦首级。李道晦心下一沉，记起这人石柱上原地起跳的本事，不再主动攻击，站在原地开始防守。

　　剑高四尺，几乎与人等宽的巨剑看起来异常笨重，但在李道晦手中却有如羽毛般轻盈。这样一柄巨剑在她身前化身刀枪不入的盾牌，几乎使人无从下手。

　　李道晦在赌，赌南璟那种堪称非人的跳法无法持续。果不其然，南璟几次攻击未果后，周身环绕的真气都稀薄了几分，胸口重重起伏，面上也多出几分凝重。

　　二人遥遥相对着，陷入了僵持，南璟心中飞速思考着破局的方法。

　　得想办法把她的武器摘掉。下定决心后南璟的眼神越发专注，再一次提刀发起进攻。

　　李道晦脚下不移动分毫，身前的巨剑有如城墙般牢固，沉默地将一切攻击阻隔在外。而这次南璟不再同之前一样一味劈砍，刀身猛地划在剑身，冒出飞溅的火星。

　　她仅仅借着这一点力，腰背猛地反弓出一个窄圆，几乎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倒蹬向李道晦面门，双腿直冲颈部想要将她锁绞。

　　这怎么可能。不仅是当下直面冲击的李道晦不可置信，场外也是死寂般的沉默，只有雨华宫三人还能保持面上的镇定。

　　这是只有南璟才能做到的，将身体开发至极致的奇迹。

　　电光火石间，李道晦做出了决定。她果断松开巨剑，双手握住南璟脚踝，脸上青筋爆起，拧转腰身将她掀飞。

　　被扔出去的瞬间，南璟也相当吃惊。那双手如同铁钳般，以一种根本无法挣脱的巨力抓住她的腿，若是凡人恐怕这时胫骨都已经被捏碎了。

　　然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南璟忍住小腿传来的剧痛，在空中如同雨燕般灵巧翻身，直奔被遗弃在地上的巨剑而去。

　　李道晦也迅速从地面翻起，向着自己的剑扑去。可她还是略慢了一步，在她握住剑柄的时候，南璟已经一脚踩在剑身上，用力将它向擂台外蹬去。

　　“喝啊！”李道晦发出一声暴喝。剑在手中，她又怎会再次松手。

　　她跪在地上，一手握剑，一手死死扣住地面，血肉模糊的掌心在白玉做的广场上留下一道被拖拽的长痕。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试图将剑举起，连带着还踩在剑身上的南璟都微微离地。

　　南璟暗道一声不好，脚下再次施力，却仿佛在踢一块岿然不动的山石。若是任由剑被夺回，恐怕会再一次陷入僵局，而有所防备的李道晦也断然不会再那样轻易地被她近身。

　　眼看一切的努力都要化作泡沫，南璟心一横。她也在赌，赌自己的刀比她的剑更快，咬牙抽刀攻了上去。

　　金戈碰撞发出铮声，李道晦做出了她眼下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巨剑横挡在身前，然而刀尖已经近在咫尺。

　　李道晦呼出的气息在刀身上晕开白色的雾气，她缓缓眨动双眼，轻声道出那三个字：“我认输。”

　　全场哗然。

　　两声略显急促的锣声响起，长老的声音比飞起的流光更快地传来：“李道晦，淘汰。”看来长清门也害怕自己的宝贝首席受伤。

　　“承让了。”南璟收起刀，略微躬身。

　　按理说她还应该和许无度再比一场，以决出第一来。但许无度伤得过重，早早被三字堂的人拉走治伤了，算作自动弃权。

　　迎着众人沉默但炽热的视线，南璟面上维持着代表雨华宫亲传的沉稳，但熟悉她的人绝不会错过她眼中正疯狂闪烁的兴奋。

　　“本次门派大比的魁首，雨华宫，南璟！”这个声音像是石头落入水中，激起如水花般的阵阵喝彩。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时事如此。随着她击败有着仙道首徒之名的李道晦，南璟这个名字，也将带着沉寂六年之久的雨华宫，再次势如破竹地进入世人的视线当中。

　　看着此刻广场上风光无两的南璟，令桃悄悄攥紧了身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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