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之中[娱乐圈]

作者:逢山问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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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中的纳罕


      这场澡洗了半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天却格外亮堂。傅廷韫闲适地坐在床上玩手机,鼻梁上架着磨砂质感的全黑框眼镜,头发蓬松柔软地搭在额头上。

      昏暗的光线残照着他,谈晏这才反应过来,他再一次,再一次看到了和七年前重叠的傅廷韫。那个时候学校要求,傅廷韫就不得不收起他那打扮自己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把头发放下来。

      为了不打碎这美好的画面,谈晏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心跳加速,预感傅廷韫是在等他。

      “你不去吃饭吗?”他问。

      傅廷韫抬头看他,露出唇边的梨涡:“等你一起。”

      谈晏无可避免地陷进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尽管隔着镜片,尽管他们什么也不是。

      今天两人总算搞清楚这臭味的来源,绝不会在卧室里吃饭,特别是特殊时期,这臭味预计得到访到杀青结束才能从今天那群人里头淡化,却无法消失,铭记在心。

      但傅廷韫似乎不急,放下手机双腿交叠,专注地看着谈晏,从半干的发丝看到衣褶,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的眼睛,谈晏逐渐感觉气氛在诡异中升级,他握紧了衣摆,却听见傅廷韫含笑的声音传来:“谈老师,我给你爆个料?”

      ——

      化妆间里只有田小唯和任鹜两人,见到他们,田小唯打了个招呼后就潜到谈晏身边,打开饭盒给他看。

      谈晏粗略扫了一眼。

      他从小别的不挑,就挑食。特别是到了初中,别的男生抽条长个子的时候谈晏原封不动,谈殷女士每次去开家长会都坐在第一排,个子原封不动就算了,位置也原封不动,每次去她根本不需要学生代表给她指哪个是自家孩子的位置,雷打不动第一排第一个。

      谈殷女士人缘好,在广场舞群啊、麻将群里常向姐妹们询问孩子如何才能长高,喝牛奶行不行?打篮球行不行?吃钙片真不是智商税?现在有生长痛是不是要长高了?她有时候愁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看着还没她高的儿子忍不住从心里发笑。

      邻居家阿姨见着放学回来背着大书包的谈晏就心疼地捂心口,拉着谈晏给他塞牛奶、巧克力棒和自家做的狮子头,特意叮嘱谈晏多吃饭,千万不能挑食。

      谈晏改不了,他小时候毛病就多,长大了自然而然落了习惯,深入骨髓了都。虽然随着年龄适当得好了不少,但挑食这方面他自认为人人都有权利讨厌某样食物。

      到后来谈殷已经开始自我安慰,迷你点就迷你点吧,反正儿子从小就不直,这辈子没找不着媳妇儿的苦恼,以后找个疼自己爱自己的大小伙子就够了。

      但令她惊喜的是,儿子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个子蹦到了一米七,天天看着倒没发觉,偶然一天谈殷发现她已经要微微抬头的时候兀自坐床边反应了好几秒,从柜子里翻出落灰的卷尺给谈晏量身高,手都是抖的。谈殷坚信是因为孩子学习压力太重,于是弥补式地每天给谈晏做好吃的,看谈晏的目光愈发惜爱。

      高中毕业之后谈晏一米八,挑食已然危及不到他的身高,转变赛道去破坏他的体重。

      这下任凭谈殷厨艺怎样十八般都于事无补。

      这些年母子俩视频通话,谈殷女士的千言万语全都汇聚成一声长叹。

      谈晏盖上饭盒,他这些年在剧组大部分他都能点外卖解决,但是现在除了高矮交错的房屋和金黄的麦田之外,就是一眼望不着边际的杨树林。

      应该听妈妈的话,他现在饿得胃都在抽抽。

      “不爱吃吗?”傅廷韫离得不远,两人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谈晏脸皮动了动,傅廷韫的记性是很好的,永远也不会忘记谈晏不爱吃什么是存在的客观事实。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压下心里投射式的苦涩,当回真正的演员,拐出个恰当的理由:“天开始热了,没什么胃口。”

      以往挑食只影响他的身高体重,但这次他第一次尝到挑食带给他的心理危害。

      傅廷韫打开饭盒,默默记下了这些食材。这深山老林的,纵使他有意偏袒纵容,也不是没有办法。

      农村的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傍晚大片的火烧云聚集在上空,溢彩流光投射在茂密的林丛中,染得这片天地仿佛置身传说。

      谈晏站在土堆上用力吸了一口洁净的空气,把肚子里的那点儿郁闷和饥饿感涨走。微风带着淡淡的凉意吹来,谈晏额头上的发丝被吹得飘扬,他松懈全身,把不快的心绪安然吐了出来,看着前方一望无边的红色麦田与远处成群的山峰,心境忽然开阔起来,随着成群结队翩翩飞的鸟雀一般,在大自然的广阔馈赠中闭上了眼睛。

      他感受着风和野草的呼唤触摸,想用这种方法将自己代入许淇。

      因为有环境的限制,再根据剧情与时间、季节的辅助关系,这部剧基本上是缓慢推进而不是分批拍摄。所以魏方仕按戏给演员剧本,之前收到的剧本往往没有导演发下来的细致,即使知道剧情大概也无法预支接下来的后果与结局。

      这样对演员的戏感和体验有不少帮助,但也并非没有坏处。演员的入戏程度根据自身情况有不同强度之分。有的经验丰富早已做到人戏分离,工作就是工作,导演喊“卡”就跟听到下课铃似的,方才老师讲的知识点能一下抛诸脑后,撒了欢地耍,上课铃响了就有模有样地坐到座位上做眼保健操。有的意犹未尽,下课铃响了也没法从中抽离,挨了五分钟距离课间只剩下五分钟,人家有十分钟时间准备他仅此五分钟,等上课了还对下课念念不忘,以此往复。还有的是上课也玩下课也玩,两者之间没什么性质可分,皆可抛。

      谈晏就是第二种人。他意识不到这点错误,或者他不觉得这在演员身上是个拖沓进度并且极为狡黠的弱点。他一有机会就抓住并且深入地跟角色共情,灵魂意识和认知都尽可能地贴近,以达到拍摄时的稳定发挥。

      出发点是不错,但是导演都喜欢入戏快出戏也快的演员,谁有时间跟你分担情绪?导演最没有。倘若演技够格,导演自然就无所谓出戏快慢,情绪上的起伏总归落不到他身上,还可能给他的作品带来前所未有的热度与好评。

      一般是谁入戏最深谁最喜欢这种演员,情到深处难以自拔。

      谈晏睁开眼,再度看向这片土地,和刚才闭上眼前的那一瞬间并没有区别,但他想许淇一辈子都会对这里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并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不会变,变得是许淇他自己。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谈晏?”

      谈晏回头看,一个漂亮娉婷,气质优越的女孩子迎面向他走来,长发飘逸,露出的小巧玲珑的脸精致娇俏。

      谈晏微笑道:“秦老师。”

      秦润湘本来是想找他麻烦的,但看到他笑脸相迎又无害的脸时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干嘛叫我秦老师?怪别扭的。”

      秦润湘刚入行两年,跟谈晏一个公司的,资源不错,因为甜美诱惑的长相深受大家喜爱。就是年纪小特别喜欢记仇,之前田小唯搬东西没注意不小心撞到她助理她记到了现在,遇到了谈晏准没好事。但是人挺好的,拍戏也不挑,啥都乐意拍,所以谈晏也挺喜欢她的,甚至觉得她张牙舞爪替她助理出气的模样挺真诚挺可爱的。只是这个行业太直率和小心眼对她这个女孩子不友好,她经纪人跟薛铭华关系好,之前薛铭华也让她经纪人提醒着点,免得吃亏。估计在这之前她经纪人说得嘴皮都秃噜了也无济于事。

      “那叫你什么?”

      秦润湘一时也想不出来谈晏叫她什么能稍微正常一点,秦润湘太生分了吧,润湘也……好长辈的叫法,不行不行。

      她轻轻咳了一声,也觉得没趣:“随便你吧,等我想到了再说。”她看了眼谈晏,循着他的目光看脚下的景色,“这么久没见,你最近怎么样啊?”

      “还行。”

      “还行?”结合这段时间大大小小的热搜实况,秦润湘简直觉得荒谬,“被方琴矢挡路也还行?你心也太大了吧!要是我我得咒死他。他真牛逼,空手套白狼还送你两场热搜唉,真恶心我和他还有部待播剧,还不如扑了算了最好别让我俩营业。……我可不是因为你啊,只是打抱不平,换谁我都一样。”秦润湘口无遮拦,说得慷慨激昂的,好像真挺像那么一回事。

      谈晏笑了笑,心里有股暖意:“呸呸呸。他挡不挡得着我的路先别提,你把自己搭进去干什么?该做的宣传一定要做,营业也照常,千万别带私人情绪,起码别被粉丝看出来吧。”他有些话不能说,却觉得自己和薛铭华越来越像了,怪不得薛铭华总要对他输入长篇大论。

      秦润湘不情不愿:“不要,我怕她背后捅我一刀子,我以前以为你们俩关系还挺好的,没想到你有这么多剧本都被他截了。”

      看着谈晏疑惑的表情,秦润湘也锁起了眉头,道:“我之前看到薛哥和老潘说话,听到了一点。你,你不会不知道吧?《拙劣表演》的原定男主角原来是你的呀。”

      “后来那个卖了十几亿票房的电影,就是他和傅廷韫的那部电影,四年前的了,好像是叫《雨中的纳罕》,我也记不清楚,反正我听到薛哥说当时导演内定的就是你,要不是方琴矢横插一脚,男主角就是你了啊。”

      谈晏当即愣在当场,等他完全咽下这些被刻意封闭管理的往事时,耳边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和不正常,他的身体似乎在扭曲,脚底蔓延到头皮的麻木让他难以呼吸。

      他只知道他被方琴矢的势力打压得一年多接不到戏,在那之后资源就一发不可收拾得烂,是王导铤而走险用了他,让他能重新在大众面前得到认可。他不知道原来薛铭华瞒着他这么多事,原来他,他因为方琴矢对他的恶意错过了这么多这么多。

      甚至是和傅廷韫的重逢。

      《雨中的纳罕》是四年前的电影。

      时间留给他的假象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他的心脏,一遍一遍地上演疼痛不绝。

      方琴矢拖延了他的四年。

      这个认知让谈晏格外的疲惫,他甚至不再想去追究谁的隐瞒、谁的对错。走到今天,两千多个日夜颠倒的生活,他已经习惯自己的平庸和无能,这似乎成为常态。现在却有人告诉他早在好几年前就有无数次机会能够实现理想和愿望,而且错不在他。这让他怎么转变心态去接受去改变呢?

      一整天的饥饿交织着此刻的心力交瘁,一股从胃部直冲喉咙的呕吐感袭来,他狼狈不堪地撑着树干干呕,却吐不出开任何东西。粗犷的树皮陷进他的皮肉里,等他平复了心情后,交错的纹路压出来的红印就像方琴矢多年后带给他的震撼和打击,印在他白皙的小臂上,根本无法形容其中复杂的私事。

      他曾经羡慕方琴矢能够站在傅廷韫身边,和他一起站在灯光下,看着台下无数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粉丝疯狂的呐喊。后来,他又觉得曾经的想法太幼稚,他羡慕能够和傅廷韫平心静气交谈的位置。再到今天,哪怕是几年前已经找不出证据的一席话也让他功亏一篑,他单一的羡慕,背后眺望的原来是他自己。

      曾几何时,站在傅廷韫身边的是他、平心静气和傅廷韫交往的是他、阳光下亲吻拥抱的是他、甚至傅廷韫眼里的也是他。

      只是两个青涩的学生告别了往昔,而没有人再有义务留在原地,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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