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畔恋歌

　　林昭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眼瞳里先是映出一片模糊的白光，随后渐渐聚焦。当他看清眼前人时，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夜影......"
　　夜影猛地攥紧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百年不曾流泪的眼窝突然灼热起来，滚烫的液体砸在林昭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滚烫的铁水浇过，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别......哭。"林昭艰难地抬起手指，想要触碰夜影苍白的脸颊，刚抬起半寸便脱力落下。他的视线又开始模糊，耳边传来蜂鸣般的杂音，手术室的记忆碎片突然涌来——刺眼的车灯、飞溅的血珠、还有夜影在走廊里佝偻的背影。
　　"我在。"夜影俯下身，将额头抵在林昭手背上，声音里的颤抖震得林昭指尖发麻，"我在，再也不离开你了。"
　　护士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那个始终沉默如雕塑的男人正把脸埋在病人手背上，宽阔的肩膀剧烈起伏，而病床上昏迷多日的人正睁着眼睛，用没插针管的那只手笨拙地梳理着他凌乱的黑发。
　　"病人醒了？！"护士的惊呼引来了医生，病房里瞬间响起钢笔划过病历本的沙沙声、血压计充气的嘶嘶声。林昭被强光照射瞳孔时微微蹙眉，夜影立刻伸手挡住光源："轻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医生检查完毕后长舒一口气："真是奇迹，各项指标都在回升。不过病人失血过多，还需要长期观察，家属要做好准备。"
　　"他不是家属。"林昭突然开口，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是爱人。"
　　夜影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震惊与狂喜。林昭迎上他的目光，虚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还沾着未褪尽的麻药劲儿，却比满月夜的月光还要清亮。
　　接下来的日子像浸在月桂蜜里的时光，缓慢而甘甜。林昭每天清晨都会被阳光晒醒，转头便能看见趴在床边的夜影。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得像老宅里那座古董座钟。
　　"又偷看我。"夜影突然睁眼，抓住林昭不安分的手指。
　　"你睫毛上有星光。"林昭晃了晃被抓住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医院的灯光把它们染成白色了。"
　　夜影低头吻了吻他的指尖："等你好起来，带你去屋顶看真正的星光。"
　　林昭被这句话勾得笑起来，牵扯到伤口时疼得嘶嘶吸气。夜影立刻按住他的肩膀："别动，医生说你肋骨还没长好。"
　　"可我想画画。"林昭嘟着嘴看向窗台，那里放着夜影带来的画具，"我要画你趴在床边睡觉的样子，嘴角还沾着口水。"
　　夜影无奈地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盒子："给你带了这个。"打开的瞬间，清甜的香气漫溢开来，是月桂蜜混着雪松香。
　　林昭眼睛一亮："蜂房里的蜜？"
　　"它们知道你醒了，昨天采了新蜜。"夜影用指尖沾了点蜜，轻轻点在林昭唇上，"月桂树也开花了，比往年都香。"
　　林昭含住他的指尖，尝到那熟悉的甜意时眼眶突然发热。他想起车祸前的那个清晨，自己还在幻想和夜影写蜜蜂圆舞曲，原来那些被撞碎的憧憬，正被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
　　半个月后，林昭终于能坐起身。夜影搬来画架，他便靠着枕头画窗外的梧桐叶。阳光透过玻璃落在画布上，像撒了一把碎金。
　　"画歪了。"夜影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窝，"叶脉要像流水一样自然。"
　　"你打扰我。"林昭晃了晃画笔，颜料溅到夜影手背上，"罚你给我唱圆舞曲。"
　　夜影便真的低声哼唱起来，调子是他们以前在蜂房里编的，混着窗外的鸟鸣，竟比任何乐谱都动听。林昭的画笔在画布上飞舞，不知不觉间，画面里多了两个依偎的人影，脚下落满月桂花瓣。
　　出院那天恰逢满月。夜影用黑色披风裹紧林昭，像抱着易碎的珍宝。老宅的轮廓在月光下渐渐清晰，门口的月桂树果然开满了花，香气铺了一路。
　　"慢点走。"夜影扶着林昭踏上石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还是老样子。画室里的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肖像旁多了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两人在医院的合影——林昭举着输液管比耶，夜影的笑容里还带着未褪尽的憔悴。
　　"蜂房！"林昭突然挣脱夜影的手，跌跌撞撞冲向后院。蜂箱前的木板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蜜蜂，它们没有像往常一样采蜜，而是排列成歪歪扭扭的音符形状。
　　"它们在等你写圆舞曲。"夜影从背后拥住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等了整整三个月。"
　　林昭转身扑进他怀里，鼻尖蹭着夜影颈间的雪松香："我以为再也回不来了。"黑暗中的摸索、冰冷的针头、还有夜影在床边压抑的哭声，那些记忆突然变得清晰。
　　"我知道。"夜影收紧手臂，将下巴抵在他发顶，"我在你意识里听到了，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林昭猛地抬头："你听到了？"
　　"嗯。"夜影吻了吻他的额头，"每一声都听到了。"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屋顶上，三角钢琴被夜影施了魔法搬到瓦片上。林昭靠在琴边，看着夜影弹奏新编的圆舞曲。月光落在琴键上，弹出的音符仿佛都带着银辉，引得蜜蜂们从蜂房里飞出来，在他们周围跳起了舞。
　　"你看。"林昭指着空中飞舞的蜂群，它们翅膀扇动的频率竟和琴声完美契合，"它们听懂了。"
　　夜影停下弹奏，握住林昭的手按在琴键上："你来收尾。"
　　两个交叠的影子在月光下晃动，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第一缕晨光驱散了天边的星子。林昭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想起自己昏迷时的黑暗，原来只要心里有光，再漫长的黑夜也会迎来黎明。
　　"明年春天。"林昭转头看向夜影，晨光为他苍白的脸颊镀上金边，"我们去山谷里采雪松香吧，我要调一种新的颜料。"
　　"好。"夜影吻了吻他的唇角，尝到淡淡的月桂蜜香，"还要给蜜蜂们盖新的蜂房，让它们有更大的舞台跳舞。"
　　老宅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混着月桂花香漫过屋顶。远处的城市已经苏醒，而这里的时光仿佛被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浸在蜜糖般的温柔里。那些命运齿轮曾试图碾碎的羁绊，终究在彼此的守护里，长成了盘根错节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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