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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邱与还被颜木推着到偏院时,就见唐隻趴在院子中间的一块床板上正晒着太阳。
相比之前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惨样,现下却是双眼微眯好不惬意,一点都没有伤患该有的自觉,也不知道这床板是怎么被他折腾拆下来的。
邱与还眼角抽了抽,咳嗽两声提醒面前人自己地来访。
听到声响,唐隻慢悠悠睁眼,对上邱与还的目光,愣了一下而后笑开:“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来看看你死了没。”邱与还语气淡淡。
“那你可要失望了,吃好睡好暂时还死不了,倒是你,”唐隻有些意外:“怎么连轮椅都坐上了?”
“差点就见了阎王,惜命。”邱与还双手推着轮椅上前,目光定在对方的背部。
一圈圈白色纱布干干净净,已没有鲜血洇出,就像是特立独行的装饰一般,任谁也想不到其底下是多么可怖的,条条深可见骨的鞭伤。
唐隻接收到邱与还打量的目光,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多么不雅,甚至还撑着手臂转身,力证自己离死还差得很远,毫无芥蒂地调笑:
“这皇帝瞧着温温和和,想不到下手如此狠毒,果然人不可貌相,老祖宗诚不欺我。”
“妄议皇室可是死罪。”邱与还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不过见人生龙活虎,气色红润,她心里轻呼了口气。
这次唐隻确是因自己受了无妄之灾,但当时的情况,唐隻嫌疑最大,随安怀疑他也无可厚非。
将人抓去严刑审问也是着急自己,她断不会因此而责怪随安,但对于唐隻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邱与还将膝上两个一大一小的漆黑雕花木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指着小的一个说:“这里面是一支千年人参和一朵血灵芝,你懂制药,自己看着处理服用。”
“这么大方,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唐隻浮夸地张大嘴巴。
邱与还没理会他的耍宝,接着指着大的一个道:“这个是答应给你的乌三息,
这些量足以支撑半年的时间,天纵阁已将你划入死亡名单,待身上的伤养好后,按照之前的约定,半年内你要把东西交给我。”
之前在春花楼的那夜,两人约定邱与还为唐隻提供足量的乌三息,缓解他每十五日一次的毒发,助其脱离天纵阁的控制,而唐隻则要将研制出乌三息的解药配方交于她。
如今有了杜笙派人运回的大量黑樱树和收缴的乌三息,他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没问题。”有足量乌三息的供应,没有了后顾之忧,唐隻十分爽快地答应。
但乌三息作为天下奇毒,除了研制出乌三息的巫师,谁都没有乌三息的解药,
纵然他在制药上天赋异禀,又有家族的传承,对于配方也已经有了大半的头绪,可没有到最后谁都没有十全的把握会成功,
所以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就当为自己兜个底:“我现在就可以开始,背上的伤倒不妨事,只是我有言在先,两个月内我不保证可以研制成功。”
“不行,最迟两个月,我就要看到配方。”邱与还不给他留任何的余地,“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这一切的背后真如他们推测的那般,都是康南王的手笔,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加快,赶在其行动之前把所有的火苗搅灭才行,
否则其在暗我在明,他们太过被动。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唐隻清楚邱与还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她这么说就是没得谈了。
他也不恼,“行行行,半年内给你。”反正他对自己一向也是信心十足。
“嗯,那你休息,我——”话没说完,邱与还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一直站在其身后的颜木,上前熟练地轻拍其脊背,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唐隻被其心肺都要咳出来的架势吓了一跳,探出身子拉过她的手把脉,随即皱眉道:“你这肺腑被石藤毒入侵的比我想象中得要深,
太温和的方子无法一下子把毒性拔除干净,看在乌三息的面子上,把现在吃的药方给我,我帮你改改。”
“不用,没有饵钓不出鱼来。”邱与还也不藏私,大方袒露自己的意图。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身为半吊子医者的唐隻不赞同道:“你这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心里有数。”邱与还说完又咳嗽起来。
见一旁的亲信颜木虽面色不虞,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唐隻明白这铁定是劝过后但是劝不动,于是叹了口气:“你把药方拿来,我给你改改,不耽误你的计划。”
颜木拿着改良后的药方,一脸喜气洋洋:“没想到这月华公子看着弱柳扶风,还有点本事。”
“嗯,别看他成天不着调,他身上的秘密可不少。”邱与还淡淡道。
“既是如此,大人留他在身边,会不会埋下隐患?”
“不会。”邱与还相信自己识人的眼光,虽然唐隻身上还有未解的谜团,但是谁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秘密,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做不到完全的毫无保留,这是生而为人自保的天性,所以没必要去过多的深究。
只要眼下他们利益捆绑,有一致的目标,这样的合作关系便会牢靠。
对于邱与还的决定,颜木向来深信不疑,听她这么说,也就放下了心中对唐隻的疑虑,将邱与还送到书房门口,自己便急急忙忙按新的药方去同仁馆抓药去了。
邱与还的书房在主院的北面,和卧房一个方位,坐北朝南,像今天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书房从早到晚都沐浴在阳光中,通透敞亮还暖和。
中毒之后,邱与还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变得十分的畏寒,以至于在书房门口倾泻而下的暖阳中,邱与还被晒的顿时有些不想动弹,
但一堆的事务等着她处理,实在拖不得。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推开书房的大门,一抬眼却见书桌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
邱与还呆了一下,赶忙转身将门关上,驱使着轮椅上前,“皇上过来怎么没让人通知臣一声。”
书房不大,一眼就能将一切尽收眼底,没有在周围见到德善,邱与还顿感奇怪,德善向来随侍在随安身旁,今天怎么没在?
“朕派德善办事去了。”随安注意到她的眼神,一眼就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解释完见她坐着轮椅,不禁皱眉问:“陈老不是说已医治得差不多?”
注意到他的视线,邱与还随便掰了个借口掩饰:“伤了肺腑调养起来就稍慢一些,这个轮椅不过是臣趁着生病躲懒罢了,不严重。”
为了让背后之人尽快露出马脚,借此机会将计就计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最快的办法,
避免出现纰漏,让陈老改药方是邱与还私下交代的,这件事只有她,陈老,颜木还有唐隻知道。
至于随安,因为此事牵扯到皇后秦枫眠,不管随安对其是什么态度,总归君后一体,她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无异于在打随安的脸。
既是如此,这件事便万万不能让其知晓。
随安没有说话,一双黑眸却盯在她的身上看了许久,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在这种威慑力极强的盯视下,邱与还心虚的垂下眼捷,搭在轮子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随安向来敏锐,能注意到许多旁人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而且总能将其串联起来,得出一个看似不可能却正确的结果。
以她拙劣的演技,邱与还自认欺瞒不了随安的眼睛,就当她以为露馅的时候,随安却笑着轻斥:“任性。”
“身体虚弱,这么冷的天就别坐这么个东西伤神乱跑,外面都传你时日无多,没几日可活,德善今早来禀的时候,把朕吓了一跳。”
听他这么说,邱与还心里松了口气,抬眼扯出一个笑容道:“百姓惯是听风就是雨的,传来传去就变了味,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都城民风开放,百姓喜议朝政要闻,漫天流言,朕管不了太多,但朕放在心上的却不能不在意。”
日光越过窗杦卷染了空气,细小的尘埃沾光也镀上一层金亮的外衣,飘飘洒洒落满了随安的乌发,灿灿生辉。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眉梢盈着笑意直直地望向她,好不温柔。
邱与还怔愣了一瞬,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还在清和殿的时光。
那时随安是不受宠的皇子,宫中之人向来擅长见风使舵,因此清和殿中除了德善没什么下人,很多事都只能亲历亲为。
但也正是如此,阴差阳错的,她和随安拥有了许多心酸却欢欣的时光。
尝过他煮糊的长寿面,收到他亲刻的第一把木剑,爬树跌落第一次被他狠狠训斥,却又叹着气亲自上药;被大皇子言语羞辱自岿然不动,却在她被下人辱骂时挺身出手……如此种种,让人怎能不动心?
思绪轮转陡然忆起之前半夜醒来看到的情形——隔着纱幔,随安就那样靠在床柱睡着,明明可以回宫的不是吗?
在知道她那逾矩的情感后,明明说过要保持距离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靠近给她不该有的错觉?
邱与还闭了闭眼,强行摁下心中翻涌起的异样,生硬地转移话题:“上次监察司右使未经许可,抓的养心殿内侍,是专人豢养的死士,
其牙缝中提前安放了毒药,臣一个不察,令其在审问中自尽身亡,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请皇上恕罪。”
说到这事邱与还心里多少有点憋闷,她有预感这个内侍会是眼下僵局的一个突破口,谁知道就一个没看住,线索便断了。
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随安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其有些歪斜的发冠摆正,而后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低沉的嗓音放轻,显得异常柔和:
“你呀,就是太追求完美,人非圣贤,总会有不小心,有犯错的时候,别老是对自己要求得那么严苛,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朝野上下可用之人不多,但比起之前凡事都压在你和萧清远身上的捉襟见肘又好了不少。
这件事朕知道了,不怪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抗,跟个小老头一样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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