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穷

　　太阳落山，里岛踏入黑夜之际也是危险的开幕。张允看过堕落源雷达后表示，他今晚要住在医院，因为外面太危险了。
　　“明天你可以再来看我，今晚不要住在医院。我再说一遍，那天就是个意外。”
　　张允断然拒绝。“我还是一个年轻人，没办法接受这样恐怖的现实。而且你是我的上司，下属就这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可以满足我吧？”
　　“年轻人…………？呼……来，过来我这边，年轻人，对。因为我不能起身，麻烦你蹲下来，好，就这样，不要动。”
　　尤浩边说边伸出手，他颤颤巍巍的动作没有引起张允任何的怀疑。张允只是迷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哎！你干什么！”
　　尤浩把手伸进了张允的衣领里，他冰凉刺骨的手惊得张允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年轻人，你不行啊，这点温度都承受不住吗？”
　　“你手太凉了好吗？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暖暖。”
　　张允把尤浩的手握在手里，他的手暖烘烘的，掌心里唯一的一处老茧轻轻划过尤浩的手背，尤浩忽然笑了出来。
　　“张允，我现在是不是很奇怪？”
　　“到了新世界之后我发现你基本上就是一直处于很奇怪的状态。”张允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不是，我是想说，我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整个人就很奇怪。不想对别人说的话却能告诉你，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一面都可以展示给你看。张允，我知道我很奇怪，但是我不一样你讨厌我。”
　　“说什么胡话呢，把手张开，我好好给你暖手。我啊，一点也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尤浩。”
　　“太随意了，张允，你的喜欢有点随意过头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尤浩，你要不吃点中药调理下身体吧？你明明躺在被窝里，可是手凉得惊人，这不太正常。”
　　“不过我……还挺喜欢你这份喜欢的。”
　　尤浩的眼神开始出现混沌，声音也有一起不正常的激动。
　　张允发觉了这一点，他意识到尤浩现在好像有一次进入到消极自弃的状态中了。如果尤浩的精神处在正常状态，那么他绝不会主动对张允过于坦率地表明心意；相反，出于异常状态的尤浩才会无所不言、渴望立刻得到满足心灵的感情。
　　张允沉默地轻轻捏了捏尤浩的手，然后站起来坐到床边，把手放到尤浩的头顶，“别说了，尤浩。”
　　尤浩的眼神有些发直，但他还是努力保持清醒地笑着继续说道，“为什么？我是真的很喜欢啊。”
　　“别说了，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就在这里，我不走，我会陪着你的。”
　　“为什么？”
　　“你现在很不对劲，所以什么都别说，也别想。就这样闭上眼睛休息，睡一会儿。”
　　“……”
　　尤浩皱起眉头，他的眼神里开始浮现出委屈。。
　　张允有点心疼这样的尤浩，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尤浩完全地宣泄出来感情。他想知道尤浩变成这个样子的根本原因，但是他不可以直接问，至少现在是绝对不可以问出口的。于是他问道，“房间里没什么好玩的，你现在想用手机玩会游戏吗？”
　　尤浩的表情变成了毫无表情的冷漠模样，“不想。”
　　“那你能吃东西吗？”
　　“不能。”
　　“那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晨我再来看你。”
　　张允说话的时候，他将一只手背过去，悄悄调高了镇静药物的注射速度。
　　他不知道尤浩为什么需要注射镇静药物，他也不知道尤浩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好，你走吧，会有搜查员来接你的。”
　　“好，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张允看着尤浩冷着脸的模样，想起了自己喜欢上尤浩的原因之一。是啊，曾经他以为这不过是尤浩的一种“反差萌”，没想到竟然是尤浩的病态表现。
　　“现在就走。”
　　“啊？”
　　“现在就走吧，我有点困了。”
　　镇静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尤浩有些不舒服地转了转头，然后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他说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是他认同张允的建议，他现在太不冷静了，的确需要睡一觉，调整好情绪。
　　“我再陪你一会儿吧？好吗？我不走。”
　　“走吧，我没问题的。”
　　“尤浩？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给我听，你不能……”
　　尤浩睁开眼睛，他浅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漂亮得动人心魄。张允从没觉得尤浩的眼睛有这样魅力，他一时没挪开眼睛，只是楞楞地看着尤浩，像是被这双眼睛控制住了灵魂。
　　“你走吧，你说得对，我是该好好睡一觉。人不太冷静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也不要行动。”
　　“我……”
　　“走吧，明早再来看我。记得买些好喝的东西过来，我还是可以喝东西的。”
　　既然尤浩下逐客令到这个份上，张允也只得离开医院，由在医院外等候的搜查员送到酒店。他来到酒店洗漱过后，整个人垂头丧气地仰面躺倒在大床上。他盯着四周有雕花的天花板，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他干脆打了个滚，钻进被窝，睡觉了。

　　不同的是，等张允走了，尤浩伸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挣扎着摸到镇静药物的按钮，将速度调到最低。他的眼皮快要睁不开了，只要精神有一秒的松懈，他就会扑倒在床上立刻陷入沉睡。他不能睡，因为他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虽然我还是很喜欢张克，但是也不至于见到张允就变得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啊……好困，这点镇静剂有那么强的威力吗……？”
　　没错，尤浩自己都发觉自己的感情并非由他控制。这太奇怪了，奇怪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程度。
　　“所以创造者应该就是张克了吧？呼……呼……应该是他吧，就是他呵，男人……不对，我也是男人，不能这么说。啊……不行了，太困了，有没有什么能提神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包含着对张允的拒绝，那么想要维持正常，就暂时远离张允就好。可是既不接近张克又要远离张允，这可以被规则允许吗？
　　很明显，不可以。
　　完全不可以。
　　尤浩忽然难以控制地想要拿到手机给张克发消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内容。在拜托了护士拿来手机后，尤浩狠狠地咬着后槽牙，给张克发了一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有些工作的事情想和你说。”
　　尤浩可太知道张克这个小屁孩的习惯了。别看张克现在是比他年长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可是人的本性很难改变，只要用对了方法，即使是老练成熟的张克也可以成为尤浩的攻克对象。
　　就是这样简单的、几乎没有意义的短信，将躲在睡下的大鱼钓了起来。没过几分钟，张克就回了信息，表示如果尤浩行动不便，他可以在这几天抽出时间来医院和尤浩讨论工作。
　　收到了这条短信，尤浩觉得头脑清醒多了。
　　“我真是被这个小家伙给看扁了。不过还好，这家伙还是以前的秉性，变都没有变，只要找对方法，肯定能恢复他的记忆，然后离开这里回到原世界。哼哼，关键的时候果然还是要我出手。”
　　于是尤浩按照过去逗张克玩的语气回复了消息，“我不太好意思麻烦你，但是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定个日子见一面吧。”
　　“你定时间。”
　　“张局，还是你定吧？”
　　“那就选个我们都方便的时间，周五的晚上怎么样？那天你不需要全身检查，另外一五岛有美食市集，我可以带吃的过去看你。”
　　看到这条消息，尤浩想要把什么东西扔出去，却又没有力气扔。张克这个疯子明明知道尤浩在医院的一切安排，却会不知道他现在不可以吃东西吗？
　　“我吃不了东西。”
　　“发短信太麻烦了，我打电话给你行吗？”
　　“行，打吧。”
　　毫不客气的措辞未能引起张克的不满，相反，还在一五岛分局加班谈工作的张克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太喜欢尤浩这样无所顾忌地和他说话了。虽然他还在开会，可是他已经开始头脑风暴——尤浩为什么忽然转变了态度，变得和他亲近了呢？是因为表白吗？不可能吧。张克不太相信这种猜想。精明能干又沉默寡言的尤浩，不可能是那么冲动的男人。那么除了这个原因，还会有什么理由？
　　不行，开会的时候没办法思考这件事，还是会后再想吧。于是张克继续悄悄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尤浩发起短信。毫无营养的短信内容还能得到尤浩的回复，这简直是今晚，不，这一年最幸运的时刻。
　　张克终于开完会，本想要冒险一下——问问尤浩是否可以通过语音说说话，并且借机找到尤浩忽然“亲近”他的原因，没想到意外出现了。他刚将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浑身的酸痛的肌肉还没来得及放松，就听到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有那个温柔、令人心生怜爱的声音，“张局，你在吗？关于下个月的联合会议工作计划，我想找您谈一下。”
　　这样温柔的声音，向来是过去张克很喜欢的。他交往的每一个“姐姐”都是声音里透着温柔。可是这次张克觉得奇怪。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声音充满了兴趣，可是身体又对此感到排斥——他一听到这个声音，胃就有点不舒服。既然如此，张克想，那一定是自己不喜欢这种声调的女人，嗯，一定是这样。人的大脑也许会欺骗自己，但是身体是不会的。
　　“进来。”
　　“是。”
　　门外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喜悦。
　　温柔的声音，朴实无华的容貌还有司空见惯的日常穿搭，不论哪一点都正中张克的喜好。可是很奇怪，张克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好奇怪，明明自己是喜欢的女人的。
　　咦？喜欢的女人的人，会喜欢男人吗？
　　来到办公室的女人有些疑惑局长用迷茫地眼神盯着手机，她试探地问道，“局长，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
　　张克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到一旁，“具体什么事？”
　　“我想问问可不可以把其中的两个会议合并到一起。这两个会议传达的精神……”
　　她开始详细讲起自己的理由，几分钟过去，她用一句话收了尾，“兼容也是个好主意。”
　　兼容吗？
　　兼容啊。
　　是这样吗？嗯，是这样。
　　“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计划书发给我一份，看完之后我再找你。”
　　“好的，局长。那个……局长？”
　　女人忽然有点难为情地开口。
　　张克抬起头看着她，发现她耳朵红红的，“怎么了？”
　　女人将文件袋夹在手臂和身体间，同时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她充满期待地用闪亮亮的大眼睛凝视着张克，嘴张张合合，在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时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张局，听说你下班时有时会选择走回家。”
　　“嗯。”
　　“我每天开车上下班，而且正好……正……正好和你同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开车送你回家。我每天都可以的，很顺路的。”
　　张克摆摆手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不必了。”
　　“你不用怕麻烦的，我真的很想送你回家的。就是，很顺路嘛！”
　　“真的不用，谢谢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回去继续办公吧。”
　　“啊……噢，好的，那我回去了。局长，我看你今天也没有开车过来，晚上我提前把车开到门口，你在门口就能看到它，很方便上车。”
　　女子说完就风一样地消失了，张克楞楞地看着早已经合上的门，觉得自己被烦躁给紧紧拥抱在怀里了。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倒不是说他不认识她，只能说，这女人为什么喜欢他？为什么喜欢得这么偏执？
　　“这哪叫喜欢啊？这不就是给人添乱吗？哈……真服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喜欢？”
　　张克再次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尤浩发来新消息的提示。
　　“如果刚才那个人是尤浩就好了，要是他，我一定不会拒绝。”
　　被世界的规则束缚住的人是永远都意识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异常。当尤浩和张克互相发了一个多小时的短信后，尤浩确认了一件事。
　　想要恢复这个世界的张克的记忆，恐怕比要他爱上张允还要难。
　　“不是吧？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居然一点记忆都没回复？不是吧我的天啊……”病房里的尤浩气急败坏地原地鱼打挺，然后骨折未愈的疼痛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不甘和狰狞，“同时满足他和张允的愿望……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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