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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印记
医院的走廊很长,灯光冷白,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如同一条被抽干温度的血管,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泼下来,在地砖上投下冷硬的影子。
消毒水的气味刺进鼻腔,像某种无声的警告。
——这里不欢迎健康的人。
沈砚靠在墙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无意间摸向口袋里的母亲留下的那枚蓝宝石袖扣。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上的伤口。细微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否则他可能会被这死一般寂静里逼疯。
他本不该在那个巷子里。
他本该直接回家。
可放学时,他听见了那几个男生的嗤笑。
——“白倾婉这次又考砸了,她爸会不会打死她?”
“会吧,不过打死也好,我看到她都觉得恶心。”
“哈哈,你们也太‘恶毒’了吧。”
“应该是半残才对吧。”
那几个男生就用这些恶毒的话语来嬉笑诅咒着一个无辜的少女。
沈砚脚步一顿,脑子里闪过前天在楼梯间瞥见的画面。
——她低着头,校服袖子下隐约露出一截青紫的淤痕。
他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
可他还是跟了过去。
在哪里守了好久。
——然后,就看见她摇摇晃晃地走进雨
里,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随时会被风吹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
他明明最讨厌多管闲事。
02:30
——她会不会死?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针,突然刺进他的太阳穴。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发出轻微的声响。
荒唐。
不过是发烧而已,怎么可能……
可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急救室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死死缠在他的气管上。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动着猩红的数字,像某种倒计时。
他已经站了将近三个小时。
护士们来来往往,鞋跟敲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一个浑身湿透、脸色阴沉的少年,在这个医院里真是太常见了。
“病人家属?”
穿白大褂的医生终于出现,眼镜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疲惫。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嗓子干涩得发疼:“……她怎么样?”
“高烧39.5度,背部伤口感染,已经处理好了。”医生翻着病历,“你是她哥哥?”
“不是。”
“那父母呢?”
沈砚的下颌线绷紧了。
他想起白倾婉死死攥着的那张成绩单,和平时校服下那些可疑的淤青。
“联系不上。”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医生皱了皱眉,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去缴费吧。”
沈砚接过单子,上面的数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可当他走向缴费窗口时,脚步却莫名发沉。
玻璃窗倒映出他的影子。
——头发半干,大衣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沈砚你可真够狼狈的。”
他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白倾婉晕倒前看他的那一眼。
那么轻,那么安静,就像一片雪落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了。
她就像是终于撑到极限的流浪猫,在彻底倒下前,还在确认眼前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
“你手上的伤,要不要处理一下?”
护士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沈砚低头,这才发现指节上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那是他揍人时留下的。
那几个说白倾婉坏话的男生。
他没想动手的。
父亲的话时不时在耳边回荡。
可是他们那么说她,然后,他的拳头就砸了上去。
……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他明明最厌恶暴力。
可那一刻,他只想让他们闭嘴。
……
缴费处的阿姨瞥了他一眼:“现金还是刷卡?”
沈砚递出银行卡,指尖碰到对方的手掌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冷。
真像具尸体。
这个比喻让他胸口发闷。
回到病房门口时,他停住了。
透过门上的小窗,他能看见白倾婉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
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平稳了许多。
沈砚的手搭在门把上,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该进去吗?
他们算什么关系?
同学?陌生人?还是……
他最终收回手,转身走向走廊的长椅。
坐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在微微发抖。
真是可笑。
他明明连父亲的惩罚都没怕过。
……
窗外的雨还在下,水滴拍打着玻璃,像某种催促着什么。
沈砚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我到底为什么要管她?”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她每次被老师点名时攥紧的衣角;
为什么会在路过她的座位时,刻意放慢脚步;
为什么会在这个冰冷的夜里,像个傻子一样守在这里。
……
长椅对面的电视正在播放午夜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机械地流淌:
“今夜暴雨将持续到凌晨,请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沈砚盯着屏幕,突然想起白倾婉倒进他怀里时的温度。
那么烫,像是要在他胸口烙下一个印记一般。
——而他居然在害怕。
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
医院的走廊尽头,墙上的时钟跳到了
03:45
沈砚终于站起身,走向病房。
这一次,他推开了门。
沈砚推门的手悬在半空,指节上未愈的伤口隐隐作痛。沈砚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根浸过盐水的藤条。
——它抽裂母亲画布的声音,和此刻自己心跳的频率竟如此相似。可当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把时,他却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些痛楚值得珍藏。"
沈砚想他应该勇敢一点,就算被父亲知道后的惩罚很严重,他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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