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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宠
自那天没收到削权的圣旨,关山越那一股脑的愁绪全然飘散,又开始享受钱权带来的美好生活。
他在府上舒舒服服待了十天,完全闭门谢客,每天睡够足足六个时辰。系统看在眼里,认为他可以和某种单字生物一较高下。
到了上朝的那天,关山越早早歇下,并在冰刃似的风里坚持己见,固执地要骑马。
“你不冷也得为马考虑一下吧?”一同在东篱山生活五年,系统早对追云有了感情,“天冷地滑,万一追云摔倒了怎么办?”
“……”关山越求知,“不骑马我怎么居高临下,睥睨那些迂腐老头。”
“你非得拿眼神鄙视人家吗?”
“当然!那可是我早起冒着寒风上朝的唯一动力。”
系统费解:“都快入冬了,你不冷吗?”
“你自己要早起上朝,怎么还硬拉着追云小宝贝和你一起早起?”
“简直惨无人道!”
关山越:“……”
合着他受冻就是活该呗?
在系统对追云的全力维护下,关山越玩心渐起,偏不听它的,跨上追云一路疾驰,不顾系统一路的哀嚎。
恶意逗弄一番,下马时关山越心情大好,嘴角笑意还未消散。
今天他来得虽称不上早,却也赶上了宫禁,只得拐去待漏院,与那些他懒得看的官员勉强共处一室。
卸刀执笏,这些个臣子老老实实排了队,等着为君主叩首。
文柳罗列出了这几天积攒的问题,不顾这个党那个派为了己方利益的不同意见,手腕强硬,不容辩驳地安排完了整个流程。
还未入冬,蝗灾和霜冻都是可能的灾害,文柳让户部时刻警惕,注意义仓储备问题。
可能是前半程的文柳过于严肃,没给臣子们发挥空间,眼下他不过是提了一句预防灾害小心灾荒,一个个的像是炸了锅。
朝堂上的人一波否决一波支持,两方闹起来时还有一波浑水摸鱼,企图让文柳多拨些款项。
文柳明白堵不如疏。
想这群“国之栋梁”酝酿那么久,整个早朝下来却无用武之地,干脆把这个话题让他们自我发挥。
你一言我一语,眼见陛下没有制止,反而一幅默认的态度,双方都以为自己拿准了陛下的心意,更加肆无忌惮。
等这群人吵得差不多,都在早朝表现够了自己,文柳一锤定音:“此事交由王尚书负责。”
等尚书谢完恩,在散朝之前,文柳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关统领。”
关山越看了一早上狗咬狗,在脑子里跟系统对发言人解释了半天谁是谁的阵营,没想到临散朝时,热闹蔓延到自己身上。
他跨出一步:“陛下。”
文柳目光复杂,关山越只感到对方似乎略有沉默,而后说:“……关卿少年意气,执刀斩却不平事,日后出入金銮殿,不必卸甲,准你佩刀。”
无上殊荣。
关山越只觉心中一紧。
一个恩典之下,必然有需要付出来等价交换的东西,这是熟悉以后关山越摸清楚的独属于文柳的交换法则。
情势不容他多考虑,静默片刻,他叩首谢恩。
这件事不怎么合规,关山越没立功却有此重赏,口谕一出,本来应该有一场骂战。
但一来那群吵了一早上的大臣现在没了精力,二来,皇帝言关统领执刀斩不平事。
事平没平这群大臣不知道,但人肯定是斩没了。
关山越抄的家杀的人还少吗?
据说关府连花都是人血浇出来的!
他们不敢在关统领受赏的事上多劝,生怕自己成了那个“不平”。
于是这一道额外封赏就这么定下。
散朝后,臣子们看着关山越拿回佩刀重新挎在腰间,心有余悸,纷纷移开视线绕着走。
系统小声地说:“宿主,他们怎么离你那么远啊?”
关山越在心里回它:【我长得好看,他们自惭形秽。】
在系统还欲说话时,李公公一声“大人”打断了他们的小话,小心请这位祖宗去乾清宫。
关山越自嘲一笑。
“宿主,你笑什么啊?”
笑得我好慌嘤嘤嘤。
【第一世我也有剑履上朝的封赏。】关山越面不改色,跟在李公公身后,心里不忘对系统解释,【是在失去五军营统领权之后。】
为了让那群久不吵架的臣子尽兴发挥,早朝结束得略晚,现下大抵是早膳时间。
关山越站在殿门外等候传召,垂目看向那短短几阶。
阶上陛下,犹如天堑。
所以——
第一世是先夺权再封赏,这一世要先封赏再夺权吗?
李公公出来请他进殿,关山越不紧不慢,先在门口卸了刀。
“大人。”李公公阻止他,“陛下今早不是才准了您佩刀入殿么,如此荣宠,您可是头一位啊!”
关山越看他一眼,并未反驳,把刀往旁边小太监的怀里一横。
他摸了把金子赏出去,轻笑:“借公公吉言。”
希望真是荣宠吧。
文柳端坐在书桌之后,关山越行过礼,发现桌上摊着一份折子。
文柳示意他走近,点着其中一列问他:“你收留的那个童家的,以后会刺杀朕?”
他退两步准备跪下请罪,却被文柳阻止。
“没有问罪的意思。”他说,“朕只是有些地方想不通。”
让关山越落座后,文柳问:“你在折子里写他要在五年之后刺杀。怎么不提前扼杀问题?”
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关山越想起第二世的自己,知道刺杀一事必会发生后,也是第一时间抹了童乐的脖子。
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他说:“仅一个童乐不成气候,臣怕的是朝中有人与之勾结。”
“昨日臣已将他送入五军营,并让贺炜监视何人与他密切接触,若能钓出同有反心的人再好不过。”
文柳合上那道除却前两行外满篇吹嘘自己的折子,往旁边一扔:“准了。”
“关卿。”他斟酌着语气。
关山越心想,来了。
他配合氛围起身,拱手再行礼,“臣在。”
看得出文柳纠结为难,关山越只得主动提醒,上赶着讨要削权的旨意:“陛下?”
第一世,文柳犹豫过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什么时候皇帝的赏罚还需要考虑臣子的心情。
没等关山越品出几分味道来,文柳已然调整好心态:“既然爱卿提到五军营,朕也有件事与你商议。”
“有人举荐了一位能人,朕想着让他去五军营里领兵练练。”
“是。”关山越答完,心中却不怎么美妙。
不是因为削权,而是兜兜转转,还是没逃开所谓的命。
他枯坐半夜没等来旨意时以为既定事件是可以改的,没想到这大事拐了个弯,绕到前面来等他。
也许是今天文柳张口时有那么几分顾及了他的心情,关山越难得逾矩,头一次不那么听话。
他抬起头,希望对方能从他眼里看出自己的迫切渴望:“不换将领不行吗?”
文柳第一次受到关山越的不遵旨恳求,愣了片刻,没回答行不行,只安抚似的说:“不是忌惮怀疑你,但五军营的事朕意已决。”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现在提出来,朕斟酌着应你几件。”
文柳实在够大方。
换做别人,能和皇帝有商有量不犯忌讳都是恩宠,他却说对关山越说可以恩准好几件事。
关山越沐浴圣恩习以为常,坚持说:“臣没有别的心愿,只想继续领兵多多益善。”
连多多益善都说出来了。
换了别人,大概谋反罪名已经预备,只待错处将人拿下。
哪怕是百无禁忌的关山越,也知道自己此话一出有多不妥。
但他不改,也不认错。
在他眼里,五军营的领兵权已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重要的是此事件背后的一系列意义。
这是五年间发生的第一件大事。
文柳先削去五军营的领兵权,又命神机营直属于皇帝,凡事直接奏达天听。
尔后便是地动天灾、神山祭祀,祭祀路遇童乐刺杀。
天灾无从干预,关山越只得从人下手。
这一世他先监视童乐,将其放在军营,试图吸引一系列想借童乐手谋反的人。
系统说命运难改,关山越原本不信,两次重生后也不确定起来。
眼前的五军营削权一事便是重大转折点,他没办法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这一世重复第一世的局面。
如果五军营的领兵权能保住,就证明事在人为,他能改变领兵权的归属,就能改变后续事件,更能改变东篱山刺杀。
关山越深知现在自己有多胡搅蛮缠,在陛下已退一步的情况下还不依不饶。
可他没办法,他想争取。
“陛下。”他低下头,不再试图用眼神传递情绪,却没退一步。
此人就站在书桌旁,广阔的肩背担起官服,蕴含着无尽力量。
文柳偏偏从那一段被迫低下的脖颈里看出来不同于平时关统领的无助脆弱。
这人没有在无理取闹,他是真的有苦衷。
文柳转了转手上的白玉双骏扳指,种种想法闪过,最终多了一份心软,说:“五军营武官昧了军饷,声称是你授意。朕知道你怎么都不会贪到军饷去,但此事传出去总归不好,想着换个将领秘密处置了参与这事的人。”
关山越心想,原来这件事事出有因。
文柳又说:“你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朕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也行。”
这话说得轻松,但关山越知道,像提督内臣这样级别的官职,任免罢黜都涉及利益交换党争考量。
不知道文柳商量好了什么,居然能把别人对关山越贪军饷的指控都按下,还准备无声无息解决。
可这件事注定要让文柳白费功夫。
无论在五军营的统领权交接这件事上文柳有什么考量,关山越都没办法放手。
这可是他试图改变命运的路上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听出文柳的妥协,关山越跪下谢恩后又谢罪,叩首时五味杂陈。
原来文柳第一世这时候削权是为他考虑。
原来他的坚持也会让文柳让步吗?
原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那份剑履上朝的殊荣真的是弥补。
关山越额头触地,只觉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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