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果

　　一行人回到丽景苑后，池扬和邵西媛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池浆。
　　那画面仿佛做错事的小朋友。

　　偌大的客厅内，三人安静了好久，直到池浆颤抖的声音打破沉默，“还不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她抬起头来，鼻尖红红的，眼尾亦是，看得邵西媛心口泛起酸涩。

　　邵西媛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住池浆，“妈妈告诉你，浆果对不起。”

　　池扬抿了抿唇，示意邵西媛别说话，他自己交代了一切，从头到尾没有任何隐瞒，“浆果，是爸爸做错了。”

　　有了在餐厅的铺垫，池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确实让她一时之间措不及防。

　　“所以你们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妈妈昨天说让我赶紧出国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吗？”池浆握着拳头，哽咽质问眼前的父母。

　　“浆果你还小，爸爸妈妈不想让你面对这些。”池扬害怕看到她这个模样，从小到大池浆很少哭。
　　他的浆果一直都是个开心勇敢又善良的小姑娘。

　　“爸爸，可你能瞒得住吗？”池浆忍住快要溢出的眼泪，又侧头看向邵西媛，“妈妈，就算我出国了难道我不会回来吗？”
　　“不是你们说的，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就把我推开，这就是一家人吗？”

　　“浆果对不起，是我们做得不对。”池扬低着头，“你别跟妈妈生气。”

　　“我对你们两个都很生气！”池浆提高了点音量，抬手擦去眼尾的泪，从邵西媛怀里离开，“我想回房间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晚安，爸爸妈妈。”

　　池浆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池扬刚想跟上去就被邵西媛伸手扯住。

　　“让她一个人待会吧。”
　　换做谁都需要时间去接受。

　　池浆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现在的她处于身体很疲惫但精神清醒得不行的状态，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甚至想强迫自己睡着，但通通无济于事。
　　这对她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没有经济支持，池浆还有什么资本去实现梦想，连最基本的一年五位数的学费都将成为难题。

　　就更别说她出国深造的事情，一直都睡不着，池浆起床走进衣帽间，打开顶灯，那刺眼到令她晕眩的光亮让她在原地站了好久。

　　两边到顶的柜子里全是她的战利品，右手边是她的漂亮衣服，左手边一半是包包，另一半是她珍藏的相机，池浆重重地叹了口气。
　　走过去看了好久好久，好像今晚之后它们就会消失。

　　一小时后，池浆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把相机里的内存卡全部取出，插进电脑里导出来保存好，一一检查完相机机身，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旁边的奢侈品包包也是如此，池浆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她怕自己看了就会舍不得，长痛不如短痛。

　　把衣帽间收拾完出来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池浆将自己砸进床里，她终于有时间去看手机，无数条消息的提示让她应接不暇。

　　点进去时发现大部分是凉璇和苏然霄的消息，偶尔夹杂着胡津和汪雾的关心，池浆认真地回复了朋友们的安慰。
　　纠结再三，她问凉璇有没有空，能不能来一趟她家。

　　时间太早了，池浆并不指望她能秒回，熬了一个通宵的她终于撑不住，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了。

　　邵西媛不放心池浆，起床后放轻脚步进了池浆的房间，见她衣服都没换就这么睡着了，身上连被子都没盖，她说不出的心疼。
　　连忙扯过被子给池浆盖上，邵西媛坐在床边注视了池浆好久，抬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在心里一直叹气。

　　睡梦中的池浆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妈妈的气息，不自主地靠近了邵西媛，嘴里还在呢喃着。
　　“妈妈...浆果保护你...”

　　勉强睡了三个小时，池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看到凉璇的回复后才放下心来，洗漱完准备下楼吃早饭。

　　池扬和邵西媛都在，池浆做了一路的心理预设，深呼吸了几下才有勇气往餐厅走，坐下后抬头看着他们。
　　“现在还差多少，一个亿？”

　　池扬颔首两下，想到什么后连忙补充：“但有人愿意以两亿三千万买下西洋，也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这件事爸爸妈妈会解决的，你专心上课就好。”

　　“你舍得吗？你愿意吗？”
　　池浆两个问题就让池扬哑口无言。

　　池扬的手机震动起来，扫了眼号码后他连忙接起，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电话结束后，池扬再次看向池浆的眼神写满了无奈，他的笑容苦涩：“浆果，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允许我愿不愿意了。”

　　“什么意思？”池浆皱起了眉毛。

　　池扬的声音有气无力：“那边已经开始了强制收购，他们收购了西洋大部分股东手里的股权，达到了强制收购的条件。”
　　“我和李董签订的协议里包含西洋20%的股份，我手里只剩下最后10%。”

　　没学多久的金融，但这个名词池浆还是知道的，强制收购一旦开始，不仅西洋保不住，两亿的赔偿依旧存在，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池浆脑子乱成一团，一旁的邵西媛更是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备受打击的池扬则一个人离开了餐厅，转身去了院子。

　　噩梦过后带来的余悸是致命的，西洋如果注定易主，那池浆就必须保证父母还在自己身边，她逼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把通宵整理出来的东西交给邵西媛。
　　“妈妈，这是我的车钥匙，还有我的一些奖学金以及这些年攒的钱，楼上的包包和相机我会尽快卖掉，加起来可能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邵西媛握着车钥匙和银行卡，默默摇头，声音哽咽：“浆果不可以，妈妈不能用你的钱，你不是最喜欢相机了吗？”

　　“和爸爸一样，现在不允许我舍不舍得了。”池浆抬手抹去邵西媛眼尾溢出的泪，“那你呢，你最爱的首饰最近怎么都没戴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彼此都懂了对方眼底的情绪。
　　他们都在为这个家牺牲。

　　凉璇吃过午饭后来了丽景苑，看着池浆把四个大箱子交给她时有些无措，“浆果，你决定了吗？”

　　池浆看出了好友眼里的心疼，用力地点点头，“你认识的人多，就麻烦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愿意收，低于市场价也可以的。”

　　凉璇只能答应，她纠结了好久，还是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但我是你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你，我也猜到你会过意不去，那就当是我买这些包的钱。”

　　池浆看着这张银行卡，逐渐开始眼热，她用力地抱住凉璇，“谢谢你，阿璇。”
　　“不用谢，亲爱的浆果宝宝，我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凉璇摸了摸她的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凉璇永远忘不了，当初自己被千夫所指时，只有池浆愿意站出来帮她说话，为她出头。
　　如果可以，她希望池浆能一直勇敢天真。

　　凉璇离开后，池浆收拾了完东西，准备下楼把银行卡交给邵西媛时，指腹意外摸到背面不一样的触感，她翻转一看发现是凉璇留下的话——
　　【里面一共五百万，是我和少爷、小雾、胡津、然霄哥凑的。】

　　那一刻，强撑了一晚上的池浆终于绷不住，她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邵西媛接过池浆拿来的银行卡，在看到池浆还泛红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一切，她拍拍池浆的手臂，示意她坐下，“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想把这套别墅卖了。”

　　“你的意见呢？”邵西媛征求池浆的想法。

　　池浆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没意见，只是我们后续住在哪里啊？”

　　“我们在锦天路的谷庭小区有一个三居室，是我和你爸刚结婚时买的，正好那边空着，就想着我们能直接搬过去。”邵西媛将现有的资金汇集到一起，等待着池浆的回答。

　　“我没问题。”池浆看看四周，“老头呢，去公司了吗？”

　　“嗯，去谈收购的事情了。”邵西媛说起这个就不禁难过，西洋是他们的根基，如今一朝变化，什么都没了。

　　池浆不愿提起这件事再让她伤心，及时打住：“那我上去先收拾行李了，我们什么时候搬？”

　　“明天吧，我刚好让中介过来看房子，抓紧卖出去。”邵西媛收起悲伤，朝池浆点点头，目送她离开书房。

　　回到房间，池浆脱力般看着面前的一切，这个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房间，拥有她关于幸福的所有记忆，也见证了她从一个小不点成长到现在。
　　如今突然要离开了，池浆的不舍难以言喻。

　　这一切的到来，没有给她任何准备的机会，打破了她前二十年的一切美好。

　　-

　　“Alaric，贺彦声那边已经在走强制收购，流程不出三天就会结束。”
　　陶影将那晚的监控视频递过去，池浆惊慌失措的表情出现在其中。

　　贺添舟抬眸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语气冷淡：“比想象中慢了。”

　　陶影随即送上文件，“贺彦声前天飞了趟北美，大概是因为这个耽搁了，那个叫卢溪的女人也在随行飞机上。”

　　“知道了。”贺添舟并不认为贺彦声是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如果他是，那么贺通就不会落入他的手中，卢溪大概率也只是他的棋子。

　　“池家最近风波不小，他们夫妻二人名下的房产几乎已经全部变卖。”
　　陶影将查到的信息如实报告给贺添舟。

　　贺添舟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当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笑脸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恶念，“你说是我的二十岁惨，还是她的二十岁更让人难以接受。”

　　“Alaric，无法比较，你们的经历不同。”陶影不敢再多说一句。

　　贺添舟挥了挥手，陶影见状迅速离开了办公室。

　　此刻窗外的太阳早已被乌云遮挡，天空沉得可怕，暴雨即将降临安北，贺添舟单手插兜立于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他又想起了池浆。

　　那个总是充满生命力的女孩，不知道此时会不会被暴雨折弯了腰。

　　贺添舟想去看一看。
　　从天堂跌落地狱的滋味，没人比他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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