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与薄荷

　　快到教室门口时，许茗夏伸手想接过书包：“快到了，给我吧。”

　　周清衡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道：“这点重量都扛不住，以后怎么……”

　　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耳根悄悄红了，转而含糊道，“快到了，我给你送到座位。”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后排两个同学在埋头刷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格外清晰。

　　周清衡把许茗夏的书包放在她座位上，然后拍了拍桌面的袋子，语气听着随意:“你的东西。”

　　许茗夏拉开时还在想，大概就是那个抱星星的玉桂狗。

　　可当她看清里面的东西，还是愣了——除了那个抱着星星的玉桂狗，旁边还挤着好几个不同款式的。

　　她数了数，整整七个，连同她点名要的那只，摆了小半张桌子。

　　她愣住了，转头看向周清衡：“你怎么买了这么多？”

　　他靠在旁边的桌沿上，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摸着后颈，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谁让它们摆一块儿呢，看着顺眼就都拿了。”

　　见许茗夏瞪他，他才收敛了点玩笑的神色，眼神却认真起来，语气却软了点：“反正……多几个也不占地方。你要是不喜欢，扔给别人玩也行。”

　　“周清衡。”她捏着其中一只的耳朵，声音有点轻，“你这也太……”

　　“太浪费钱？”他挑眉，打断她的话，语气又吊儿郎当起来:“只要你喜欢，就不算浪费。”

　　话是说得随意，嘴角倒是压不住。

　　许茗夏在一堆手办里翻了翻，指尖突然触到个黑紫色的身影。

　　是只皱着眉的库洛米，尖尖的耳朵上别着小骷髅头，表情拽拽的，和旁边软乎乎的玉桂狗格格不入。

　　她眼睛亮了亮，捏起那只库洛米转身递给周清衡：“这个给你。”

　　周清衡愣了一下，手悬在半空顿了两秒才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给我？”

　　“嗯，”许茗夏点头，忍着笑打量他，“你不觉得……它跟你有点像吗？”

　　尤其是那副看似不好惹、实则藏着点别扭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库洛米，黑亮亮的塑料眼睛好像正瞪着自己，耳根莫名有点热。

　　平时被人说“拽”只会挑眉怼回去，此刻却觉得这形容里藏着点说不出的亲昵。

　　他喉结动了动，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哪像了？”

　　“就像啊。”许茗夏没解释，只是催他，“拿着吧。”

　　他“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捏着库洛米，转身走到自己座位。

　　后排刷题的同学抬头看了一眼，他立刻挺直背，装作不经意地把库洛米摆在桌角，正对着自己的视线。

　　周清衡用指尖碰了碰库洛米的小骷髅头，心里那点受宠若惊的欢喜，像被戳破的气泡，悄悄漫了满溢。

　　教室后门被“哐当”一声推开，陈朗吊儿郎当地晃进来，视线刚扫过周清珩的桌子，立刻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我们周大少爷吗？桌上啥时候多了个黑煤球？”

　　他几步凑过去，手指头刚要戳向那个库洛米，就被周清衡一把拍开。

　　“手欠？”周清衡脸黑了大半，把库洛米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啧啧啧，还护上了？”陈朗挑眉，视线在库洛米和许茗夏之间转了个圈，笑得一脸欠揍。

　　“滚。”周清衡抓起桌上的笔扔过去，被陈朗灵活躲开。

　　“别啊，”陈朗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袋子往后排走，“我这不是也带了东西嘛。”他走到林瓷座位旁，把两个粉嫩嫩的美乐蒂手办摆好，又倒出一堆薯片果冻。

　　许茗夏回头看了眼，惊讶道：“你们是一起去的？”

　　“可不是嘛，”陈朗往周清衡那边努努嘴，“某人非说要‘顺路’买个手办，结果把我们仨拉去当参谋，还硬逼着宋觉给玉桂狗打分，说哪个笑得最甜……”

　　“陈朗！”周清衡低喝一声。

　　陈朗立刻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转而冲许茗夏挤眉弄眼：“反正就是，有人为了挑礼物，把玩具店货架都快看穿了。”

　　许茗夏想起桌上那排玉桂狗，嘴角悄悄弯了弯。

　　周清衡瞪了陈朗一眼，转头从书包里翻出本练习册，假装认真刷题，耳朵却竖着听他们说话。

　　“林瓷还在宿舍呢，”许茗夏指了指空座位，“你放这儿不怕被别人拿了？”

　　“谁敢动我送的东西？”陈朗拍着胸脯，“再说了，她等会儿就到，我在这儿等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

　　林瓷抱着一摞书刚踏进教室，陈朗就跟弹簧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去帮她。

　　林瓷走到座位旁，看见桌上的美乐蒂和薯片，挑了挑眉：“给我的？”

　　“不然呢？”陈朗献宝似的把两个美乐蒂往她面前推，“一个戴皇冠的，一个抱爱心的，我觉得都挺像你——又甜又凶。”

　　林瓷被逗笑了，拿起戴皇冠的那个转了转：“算你有眼光。”

　　许茗夏听着身后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林瓷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周清衡也抬了抬头，视线扫过陈朗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又落回自己桌角的库洛米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预备铃结束的最后一秒，许茗夏正好收完所有手机放上讲台。

　　高晨抱着教案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陈朗和林瓷默契地收了声，林瓷把美乐蒂小心翼翼放进笔袋。

　　高晨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擦：“耽误大家几分钟，说个事。”

　　教室里的笔尖声渐渐停了，几十双眼睛看向讲台。

　　“周一要开学生代表大会，主要是竞选下学期的学生会主席和各部门干部，”高晨翻着手里的名单，“咱们班选了同学去当代表，周清衡，还有赵翊阳，你们记一下，到时候提前半小时去报告厅。”

　　身为班长的赵翊阳主动伸手比了个ok。

　　“周清衡，到时候你们两个男生早点去，帮忙摆桌子......”高晨说到一半，皱了皱眉，问:“你桌上那一团黑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起了点骚动。

　　后排几个同学忍不住回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黑紫色的库洛米，陈朗更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还在抖。

　　他还故意压低声音喊：“老师，那是定情……”话没说完就被周清衡甩过来的眼神冻住了。

　　许茗夏坐在旁边，感觉脸颊有点发烫，下意识往桌底缩了缩手——毕竟这是她送的。

　　周清衡倒是比想象中镇定，他抬手把库洛米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了点刻意的轻松：“报告老师，这是陈朗送的‘镇桌之宝’，说能帮我提高写作业的效率。”

　　“噗——”陈朗没忍住笑出声，立刻被周清衡眼刀扫过来，赶紧改口，“对、对！我特意给他挑的，寓意‘学海无涯，黑煤球作伴’！”

　　周围的同学笑得更欢了，高晨没再深究，只是敲了敲讲台：“行了，上课时间别摆弄这些玩意儿，被领导看到像什么样子，收起来。”

　　“好嘞。”周清衡立刻把库洛米塞进桌肚。

　　等高晨的注意力转回，许茗夏悄悄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翻书，一只手正搓着耳朵。

　　班主任又抬眼看向许茗夏：“许茗夏，这次学代会安排你当主持人，等会儿下自习去我办公室拿稿子，熟悉一下流程。”

　　许茗夏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这次校董也会出席，”班主任特意强调了一句，目光扫过全班，“都打起精神来，别出岔子。尤其是主持人，仪态和语速都注意点，稿子多顺几遍。”

　　“校董”两个字钻进耳朵时，许茗夏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心脏莫名跳快了半拍。

　　班主任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抱着文件离开了。

　　教室里开始有些躁动。

　　陈朗用笔戳了戳周清衡：“校董都来？看来这次学代会规格挺高啊。”

　　周清衡随意翻着书，“嗯”了一声。

　　“校董要来？真的假的？”有人压低声音惊呼，手里的笔转得飞快。

　　“肯定是真的啊，他还能拿这个骗我们？”旁边的人接话，“听说校董很少露面的，这次学代会居然会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我妈上次还说呢，上个月咱们教学楼新装的空调，就是有校董特批经费，不然哪能这么快用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镜框，语气里带着点佩服，“据说那位校董还挺年轻，三十多岁就把公司做大，啧啧啧。”

　　“估计是地中海老头吧？”后排有人开玩笑，“不然为啥总不露面。”

　　“说不定是个帅哥呢？”有女生反驳，“低调的那种。”

　　陈朗捅了捅周清衡的胳膊：“你说这校董到底啥来头？搞得跟隐形富豪似的。”

　　周清衡没搭话，目光落在许茗夏的侧脸上。

　　她正低头看着课本，手指却无意识地卷着书页，显然也在听周围的议论。

　　喧闹声像退潮般慢慢散去，教室里重归安静。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再次占据主流，偶尔有人低声问问题，也很快被翻书声盖过，大家又沉回了各自的习题里。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刚响，许茗夏就起身往办公室走。

　　高晨正在批改作业，见她进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稿子递过去：“这是主持稿，流程都标在旁边了，你回去多顺几遍，别卡壳。”

　　“好的老师。”许茗夏接过稿子。

　　“尤其是介绍领导那段，”高晨抬眼叮嘱，“校董难得来一次，名字和头衔都要看准了，千万别念错。”

　　“我会注意的。”许茗夏点点头，拿着稿子转身离开。

　　走廊里有同学打闹着跑过，她靠在墙边，借着廊灯的光翻开稿子。

　　目光一路往下扫，直到落在“领导嘉宾介绍”那栏，指尖猛地顿住。

　　“……校董许逢洲先生……”

　　那行字像带着温度，烫得她眼睛发涩。

　　许茗夏攥着稿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

　　是爸爸，真的是他......

　　她站在原地，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鼻尖忽然有点发酸。

　　走廊尽头的风灌进来，吹得稿纸边角轻轻作响，她深吸一口气，把稿子按在胸口，快步往教室走。

　　脚步有点急，像要赶在那点涌上来的情绪漫出来之前，找个地方好好藏一藏。

　　许茗夏刚走进教室，林瓷就从后排探出头，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询问。

　　她知道许茗夏的爸爸是校董，却一直没见过，刚才听高晨提校董要来，心里就打了个问号。

　　许茗夏对上她的目光，指尖捏着稿子顿了顿，然后极轻地点了点头。那点压不住的激动藏在眼底。

　　林瓷瞬间明白了，眼睛一亮，悄悄冲她比了个“太好了”的口型，嘴角弯起的弧度里全是替她开心的笑意。

　　许茗夏走回座位，林瓷也跟着凑过来，两人并肩坐下，一起看那份主持稿。

　　林瓷指着流程表上的时间：“这里转场有点快，要不要提前跟后台说一声？”

　　许茗夏点点头，在旁边做了个小小的标记。

　　周清衡从许茗夏进门时就注意到她了。

　　她走得有点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了些，更显眼尾那点不易察觉的红。

　　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想问“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现在的样子，像是藏着什么重要的心事，亮晶晶的，又带着点脆弱。

　　周清衡看着她和林瓷凑在一起研究稿子的侧脸，终究只是默默转回头，把那句想问的话，轻轻按进了心里。

　　桌肚里的库洛米静静地摆在那，他指尖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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