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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浴室水声不停,雨凝脚底发软只能靠扶着梳妆台面站稳。
她终于知道潮湿的感觉了,镜子里的女孩满脸潮红,初起的潮气难以褪去,像油画般优雅梦幻,她看得出了神,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回味着片刻前脑神经跳动带来的悸动。
雨凝失神地观察自己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已经不知不觉停下,谢问青缓步从浴室出来,湿发的水一滴滴印在灰色睡衣上,他同样也是红着脸,左顾右盼坐在床边,两手举着白色毛巾擦头,假装无意看向梳妆台前的乔雨凝。
她在干嘛?不是说要去洗澡吗,怎么又不去了,衣服也不好好穿,床头的灯昏昏沉沉,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想什么。
许久,乔雨凝还是没有动静。
“雨凝……咳,你……”
“嗯?”雨凝转头看他,一副大梦若醒的表情:“怎么了?”
被呛到嗓子的谢问青手忙脚乱地把毛巾盖在头上,被乔雨凝看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站起来。
十九楼,主卧阳台对着马路,深夜的马路安静平和。谢问青的湿发盖着毛巾,镜子里站了两个人,乔雨凝往旁边移了移给谢问青留出一点位置照镜子。
两个人在镜子里平静地对视,乔雨凝面色疲惫,谢问青尴尬地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在干什么?”
“为什么我的脸会这么红?”是生理反应还是心理触动,她自认为是生理反应,毕竟此刻的心跳格外平静,居然感觉不到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好奇怪,楼上的小女孩怎么没有准时练琴,雨凝连续听了半年,很少缺席,怎么这晚没有响动。
她转身问谢问青:“你听见楼下小孩拉琴的声音了吗?”谢问青比她要高一个头,太近距离总会让她感到被压制一样的不适感,危险气息难以抑制。
谢问青点点头,看似正常地揉着湿发,实际上心里的鼓敲得当当响,头顶那一块的头发几乎被他擦干。
雨凝堪堪地披着睡衣,踮脚亲了一下谢问青的下巴后脚步轻浮的拐到浴室,关上门后,她脱掉了衣服赤裸站在洗漱台前,大夏天的镜子上居然结了一层薄雾,只能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轮廓,她扶着洗漱台手掌滑开一片雾气,才看到清晰的自己。
脸色粉红,脖子和肩膀上的红印向下延伸到镜子照不到的地方,她先动的口。
雨凝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准备泡澡,舒缓一下心头焦躁不安的无措。
夜深人静世界一片漆黑,雨凝睡不着,耳机里的音乐换了又换,播放列表几近到底。一米八大床的另一边是规律的呼吸声。谢问青带着眼罩平躺睡得很沉,两人中间隔着千山万水。
在黑暗中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多久,乔雨凝还是翻身下床拿着烟盒出了卧室,画室的照明灯坏了很久,只剩两盏实用性不强的护眼小灯。
中央空调整个夏天几乎没有关过,画室的出风口正对着展示台,画架上的画布被风吹起,烟灰掉落在手背上,带来灼热的伤痛。
一根两根三根……眼看着烟盒见底了雨凝才停下,整个画室烟雾飘渺,她自己都觉得呛,只好打开推窗散味,热浪扑面袭来。这个橙色的夏。
“赤道上空没有哲学,文学是地理的产物,太阳永远照耀着大地,终年相似的温度,没有季节的更替,像是永远困在一场热烈的无尽夏里,赤道没有伤春悲秋。”
乔雨凝也喜欢夏季,黏腻的汗水和燥热的空气,树木的清新夹杂着啤酒汽水的凉爽。啤酒,冰箱里有啤酒。
水彩颜料盒盛满拿在手里,寂静的夜晚一般都是水彩陪伴着她度过的,她还以为失眠的夜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又失眠了,还是在肉/体极度疲惫的情况下。
画一副绿意盎然的夏,繁茂的大树枝丫,深绿色的叶片,被日光倒影在柏油路上的反光,深蓝冰蓝渐层的天空,明黄郁黄交叠的草地,路边一丛粉红欲坠的花朵……
颜料盘的水滴在地板上、脚上,手指沦陷在清亮的颜色里,桌上摆了一排大大小小不同沾上各种颜色的画笔,有些狼藉,是夏天的潦草,也是夜晚的蝉鸣。
画室的闹钟早就没电了,雨凝一直没换电池,手边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夜就这么过去了。
“枯木逢春是大地写给天空的一封情书。”
雨凝每次想起都会觉得生命无比充满希望,像画笔的落脚永远有被期待的部分,每一笔每一步都充满了希望,就像生命充满忐忑、充满期许、充满躲藏隐秘的高歌喝彩。
夜就这么过去了,窗外的天边暗蓝升起,像画板上的天空一样幽远慢慢明亮,照耀着地平线和河流山坡,给予这个世界真正的线条和轮廓。
——
朝阳彻底升起的时候谢问青拉了拉眼罩,可惜翻了个身后并没有要醒的迹象。雨凝觉得扫兴极了,她彻夜不眠,结果这个人睡得这么香,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他起床的正常时间。
虽然是周末。
雨凝已经跑步结束了,为了弥补前一天的跑步计划的推迟,为此她还多跑了……一公里。至多。
夏天的太阳尤其勤劳,八点的时候已经到了坐在阳台也会被晒出汗的情况,明明室内几乎恒温。
跑步的时候遇到了马克,就是影响她颇深的那个“四九男”,木子对这个长发男人奉上最崇高的佩服。他极其痛恶自己的生日,在过生日的时候会点一夜的蜡烛把自己围在圈内,名曰火葬自己罪恶的灵魂。
后来雨凝才知道马克的生日是每年阳历的12月13日,碰巧那天是星期五,而他出生在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家庭,所以从小被妈妈认为是惩罚她和丈夫的小恶魔。
马克已经在许安生活五六年了,这里离他父母的距离适当,他有工作理由可以少见父母,躲避父母带着警惕的教育。
“你都接近三十岁了,还要被父母教育吗?”
马克苦笑:“当然。”
绕湖跑完一圈后,乔雨凝坐在公园的石阶上,而马克靠在高处的花坛。他每天都要跑十公里,几乎从不间歇。
“总有些人生来就是被诅咒的,自然不能缺少引领者的教育和约束。”
乔雨凝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是她漠视痛苦,实在是……她不能理解,甚至也不想尊重,教徒大多都是被束缚煎熬着,好在她不奉神佛,不然该怎么熬过被视为玷污肮脏失去贞洁的人生。
因为很多信仰推崇悔改和宽恕,对于犯错的人总是抱着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劝解和开导。所以那时雨凝还很悲观地看待世界上大部分的信仰。
“我不那么认为,怎么会认为人生来就是邪恶的呢,襁褓中的婴儿懂什么叫邪恶吗?”
“神主会对邪恶的灵魂进行印记,警醒世人。”
“那神为什么要把这样不公平的事情降在婴儿身上,神不是都大唱公平正义吗?”
马克沉默片刻,挥开掉在脸侧的头发:“神的致意不可揣测,神主自有算计。”
“神如果把邪恶定罪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那神的正义又在哪里呢?”
“没有世人是无辜的,我们都蒙受神主的庇佑。”
这句话不知怎么点燃了乔雨凝的怒火,她届时提高了声量:“无辜就是无辜,把所有人都按上点罪过才叫正义吗?在绝对的伤害面前,错就是错,没错就是没错,为了所谓的理性和公平在无辜的人身上挑错才是邪恶,才是不可理喻。”
马克的头发是披散着飘扬的,可能是最近才洗过,身上也没有浓重的掩盖气味的香水。他一直平和苦笑,木子描述他一脸苦相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甚至此刻雨凝觉得无比贴合。
“我们都要接受主的安排。”
雨凝瘪嘴,她也是傻居然企图跟一个行为艺术家争论,他有他为之存活的信仰,怎么可能被别人说服,只当是听朋友的无理倾诉罢了。
“好吧,那神主随便怎么样吧。”
这样其实很不礼貌,雨凝知道马克很敬仰他的神主,无比虔诚而不愿听到别人的不敬言语,可惜中国的宗教群体并不那么普通,他能传教和受教的地方仅限于教堂和教友。
马克笑了笑摆摆手,他要回家了,毕竟再充满痛苦和邪恶的人想活着也需要面包,需要上班。
看着他高瘦的背影,乔雨凝生出一种怜悯,他活得太哲学,注定会缺少很多快乐和平淡。
手表振铃,雨凝回神,是木子打电话。
“今晚去撸串。”
“不去。”乔雨凝冷淡地拒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有男朋友,我要陪男朋友。”
木子扶额:“对不起我的宝贝,我们都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邓文博说今天的饭和歌都算他的,他会十分郑重地向我们……主要是向你表示歉意。”
“我没收到他的歉意。”
“他应该是觉得当面表示更诚心。”
乔雨凝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那可真是足够诚心的,但是——我是真的要陪男朋友,我们说好今天出去吃饭的。”
叶木子安静好久,忍下所有不满,毕竟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立马对乔雨凝口诛笔伐就显得太双标,不好的那种双标。
“好吧,下次再约,我等下跟邓文博……不,我等下通知邓文博。”
乔雨凝到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椰子水,经过面包店的时候回忆起昨晚的面包,意犹未尽地又买了两袋抹茶和蓝莓果酱面包。
谢问青还在睡,一动不动。
窗帘只拉开一条小缝,光亮却不微弱。
乔雨凝用手指戳了戳熟睡的人的脸,他也常常夜跑,所以皮肤状态不错,下颚线居然有点让人羡慕,摸上去的触感细微刺手。
她像揉面团一样玩他的脸颊,把他玩醒了,抬手抓住雨凝作乱的手,雨凝亲了一下他的手就轻松挣开。
取下眼罩的时候谢问青还是一副没睡够的表情,雨凝心想他的确不怎么行。
“几点了?”
“八点多。”
谢问青略惊讶地瞪眼咋舌,快速下床洗漱,夏天的早晨和夜晚实在不容许随意浪费。
晚上,乔雨凝拉着谢问青吃了原本和木子计划去的烧烤店。雨凝照惯例点了爆辣,以往和木子他们一起都是爆辣,洒满了辣椒粉,香得呛鼻。
谢问青不是很能吃辣,可能是不想扫兴冷场他几乎没怎么表现出来。不过那只是最开始的一会时间。
他慢慢吃,慢慢回味。没过多久就被辣得满眼泪光,雨凝贴心地把自己没喝完的橙汁递给他,他这回儿倒不嫌弃了连瓶口都没看就直接往嘴里灌。
雨凝笑得不行,结果咽口水的时候把自己呛住了,又麻又辣,止不住地咳嗽,她快死了。
谢问青自己缓好之后把最后两口橙汁还给雨凝。
她感激涕零。
乐极生悲地结束撸串后,谢问青以消食拉着雨凝逛大学城的夜市,打枪、套娃、小饰品和让小朋友叽叽喳喳不停的空气城堡。
玩过整个流程后谢问青在看针织花摆件,雨凝则挑选着耳饰,她耳朵上的耳洞空荡很久了。
挑完耳饰后逛到手环和戒指的小摊,琳琅满目、耀眼夺目的小指环的确好看,乔雨凝弯腰在摊前试戴着玩。
身边三两并排经过的好友和情侣时不时会相互拥挤,交谈声是她喜欢的热闹活人气息。
谢问青逛着逛着就彻底找不到乔雨凝了,在一片区域来回转了好几圈,同一个商摊第三次经过后他决定以后都要拉着雨凝的手走这样的夜市。
“找了你好久。”
“嗯?我一直在这一块呢。”雨凝举起手上戴在无名指的戒指,“好看吗?”谢问青点点头。他以为像乔雨凝那样的条件不会看上这些小摊上的物件。
谢问青先一步扫了付款码。
“52块钱。”
乔雨凝跟小摊老板娘笑了笑。
“现在大学生小年轻小情侣喜欢这样。”
雨凝点头附和,笑得很开。
这边留着谢问青心绪不宁。他哪知道乔雨凝想买戒指、把戒指戴在无名指只是图好看,根本没有往深意想。他的惯性思维还停留在女孩子喜欢被动、暗示和口是心非的阶段。
52块钱,乔雨凝随便一杯咖啡的价格,即使是戒指给她寓意也是情侣之间毫无新意的小情趣,不足以让她起多大波澜。
可对谢问青这样生活在幸福传统普通的家庭中的人来说,佩戴戒指是生命中鲜少重要的举动,何况两人刚刚发生亲密关系,意义重大。他觉得自己太随便轻率了,甚至不能说点或做些什么让乔雨凝感到深刻。乔雨凝这样追求愉悦和狂热的人为什么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呢,为什么会喜欢他呢。他痛恶自己的无趣乏味和不通情意,怯弱,不敢前进,不敢承诺,不敢想象,不够勇敢。
夏天热情,乔雨凝常常笑脸盈盈,有时候难以区分哪个更让人心动。可能是初尝蜜果,谢问青没那么多时间煽情自己,他们还那么年轻那么普通,对于性的热衷难以自拔,对热恋的夏天总是以快速的心跳做轻描淡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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