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互殴指南

　　窈娘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谢墨生等在外面。

　　“窈娘，快出来吃饭。”

　　推开门，日照屋前，时辰不早了。

　　谢墨生虽然已经收拾过，到衣袖裤腿处的黑灰却显示他历经过一场大劫。

　　“吃、吃饭。”

　　窈娘点头，视线落在院子里的木桌上，已经摆好碗筷，坐等她去吃。

　　窈娘和谢墨生先后落座，谢墨生为她盛一碗面，又放两勺浇头，搅拌均匀递给窈娘。

　　窈娘伸手去接，手指相触。

　　“怎么这么凉？”谢墨生感受到那温度低得吓人，立刻捉住她的手问，“可是被子薄，夜里受凉了？”

　　窈娘摇头解释：“夜里做了噩梦所以盗汗。”

　　“那可如何是好？”谢墨生担忧地瞧了又瞧，只感她脸色越发惨白，眉头不觉间拧做一条线：“我请大夫上门来看，总不能一直睡不好。”

　　窈娘点点头，说：“再裁些布回来，红烛也总是要的。毕竟是成亲，还是得布置得喜庆些。”

　　闻言，谢墨生眉头舒展，眸子亮得惊人，眼泪险些噗簌落地，简直大喜过望。

　　成亲事宜紧锣密鼓准备三日，总算像样，找了先生看好日子就待成亲。

　　因谢墨生住的偏僻，也无亲戚邻居，用不着摆什么宴席，由谢墨生牵着窈娘至堂前，对着牌位先拜天地，再敬高堂，最后对拜。

　　窈娘视线模糊，头低的厉害才能好注意脚下，由谢墨生牵着绕过屏风坐在榻沿。

　　“窈娘，你且等一等我，我去去就来。”谢墨生买了合卺酒，却落在外堂，这会儿想起来，才折回去拿。

　　门哐当合上，带起一阵风，吹得红盖头摇曳不止，烛光噗嗤跳跃，窈娘顿时心凉了一截。

　　一双打补丁的粗布破鞋停在她视线前方。

　　“你也配得到别人的偏爱，”她又出现了，面目更加狰狞，但这次她没有瘫痪在榻，她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窈娘，她厉声控诉：“你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你也配！”

　　窈娘知道她死了，但她就是不肯安分的去阎王殿，她做孤魂野鬼，就是为了缠着自己。

　　“你早就死了，安分点不好吗？”窈娘强迫自己闭眼，不要去看她，可她的声音无法消弭。

　　她突兀笑起来，笑声尖酸刺耳，森森白骨般的阴冷双手抓住窈娘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地晃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她：

　　“难道不是你杀了我吗？”

　　“女儿杀了娘，你罪该万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我活着给你爹垫背、死了还要给你铺路，你们这些吸血苍蝇，就看中我好欺负，专门挑我当你娘、专门欺负我，对不对！”

　　窈娘枯坐，她仿佛才是死掉的那个人，面对娘的斥责，毫无反应。

　　“说话——说话！你凭什么沉默，你有什么资格，你杀了亲爹，毁掉我们给你订的亲事，又害了亲娘，还要掘我的坟墓，你凭什么嫁得好！你有什么好沉默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怒极，用力要拽下那个要死不活的女儿。

　　她像是真的拽住窈娘的手，拽着她，像被那个男人拽着头皮，猛一扯，哐当一声，却不是窈娘从榻缘跪瘫在地，而是门开了。

　　推门之人，正是谢墨生。

　　窈娘像活过来，与满心满眼是她的谢墨生对视，她想起身，但谢墨生拉着她的双手，要她坐着听他说话。

　　酒盏被他放在脚边。谢墨生拉着窈娘的手，是暖和的，

　　他与窈娘两两对视，跪在窈娘跟前，情真意切：“窈娘，苦你嫁与我这样的穷书生，往后我定当全力操持家里家外，定不要你受委屈。”

　　他说的最多的，不是心疼窈娘纡尊降贵嫁给他这般貌若无盐的穷书生，就是做工挣钱，不能亏待窈娘。

　　窈娘欲语，却是眼中泪花翻涌，烛火下眼泪闪烁盈盈星光。

　　朦胧间，谢墨生的胎记隐隐浮动，窈娘欲看仔细些，不禁伸手抚摸试探，却在这时，一双森寒的白骨手突然窜出，指骨尖利戳入她眼眸，对方厉声哀嚎：

　　“去死！你去死啊！”

　　窈娘面色如土，尖叫着当即抬手挡回去，这一下叫谢墨生没有防备，酒盏被他踢翻，慌乱撤开两步。

　　窈娘则心惊胆战跌坐倒向另一侧，眼中带泪，谢墨生顾不上其它，立刻伸手去安抚无助的泪人儿。

　　“窈娘，窈娘！”

　　待窈娘看清他的脸，哭着趴进他怀抱，抽噎不止。

　　“谢墨生，我怕、我怕！”谢墨生紧紧抱着她，手抚摸她的臂膀，一个劲儿安抚她，“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

　　“我又想起那个噩梦，”窈娘勾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语气哽咽，“有个厉鬼总是缠着我，我分明与她两不相欠，她却总是咒我不得好死，谢墨生，我怕！”

　　谢墨生根本无暇细究其中细节，一门心思安抚受惊的娘子：“那皆是她的错，与你何干！”

　　“你说，她看到的是谁？”李观剑绕至谢墨生背后，居高临下俯视泪眼婆娑的可怜人儿。

　　李观剑无端想到那只悬在榻沿的白骨手。

　　“噩梦而已，有什么好深究的。”苍爻歪着脑袋，不理解李观剑没由来的好奇。

　　李观剑端详窈娘，她长得尚且只能算中人之姿，却令李观剑产生某种如附骨之疽的感觉。

　　谢墨生搀她重新坐上榻，温声细语：“好好休息，我守着你定不让你再受惊。”

　　窈娘点头，闭上眼睛入睡，谢墨生吹灭桌案的蜡烛，握着窈娘的手坐在榻前的地板前。

　　除了呼吸声，仅剩满地月华，朦胧视线。

　　窈娘因手被他握住，不敢轻易动弹，姿势久不变换，半边身子都快麻了。她试探叫：“谢墨生？”

　　谢墨生如梦方醒地嗯声，立刻答话：“我在，窈娘，我在。”

　　“我们成了亲，是夫妻。”

　　黑暗中，谢墨生听到她裹着被子挪动的窸窣声，旋即，是手掌轻拍榻板的声音。

　　她示意谢墨生上榻。

　　“窈娘，你若是还不习惯，不必勉强。”谢墨生趴在榻沿，窈娘的轮廓并不清晰，他有意规避话头：“我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说你不喜欢和人待在一处，只想一辈子孤独终老。”

　　窈娘：“是，但我现在不想了，谢墨生，我想和你在这儿好好过一辈子。你做工的闲暇继续考取功名，而我经营好日子。”

　　谢墨生翻身上榻，窈娘忽感身旁多了个人，心口一滞，双手紧攥被子，不禁再往将她裹得似蚕蛹的被窝里缩进去。

　　“有窈娘如此，我定当不辜负娘子的所托。”

　　那只手拍下来，隔着被子抚摸在她的背后，窈娘顿时瑟缩下，心脏猛一跳，好似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娘，我有谢墨生了，你走吧。

　　阴冷感从榻板下渗上来，窈娘猛地哆嗦，谢墨生第一时间凑去她身边，拍背安抚她。

　　可是娘只有你了。

　　窈娘闭眼，心如死灰，权当没听见般。晚来风急，骤风撞门，顷刻电闪雷鸣，暴雨突临，噼啪噼啪敲打屋檐。

　　咚咚咚。

　　又有人来敲门！

　　来者暴力撞门，险些爆开门闩。

　　轰隆！雷鸣震耳，窈娘心惊掀开被子而起，双目赤红，冷汗淋漓。

　　暴戾声音险些令顺檐而下的水珠子更改流向，他怒吼：“开门！给你老子开门来！”

　　娘从她身边坐起，趿鞋，沉默走向门口。窗外电闪一过，映照她头破血流的脸颊。娘转过头来，面向窈娘的脸色，死白，此外就是淤青。

　　“不要！”

　　晚了，娘拉开门，醉醺醺的大汉出现在门口，刻薄的双目中，露出令人胆寒的凶光。

　　啪！

　　什么话没谁说，一巴掌落在女人脸上，力道之大令她产生片刻的耳鸣。熏人的恶臭酒味趁这个间隙，顺势灌入她的胃肠，男人嘟囔：“干什么吃的，这么久才给老子开门，想死是不是！”

　　女人捂着脑袋，抖得像筛糠，不敢直视他。男人冲她啐了口，骂骂咧咧指挥她：
　　“拿钱来！我要买酒、我要喝酒！”

　　男人自上而下凝视胆小如鼠的女人，见她没说话，拖着身子爬行，速度实在缓慢，抬脚从背后踹飞她，

　　嘭当巨响，女人感受风呼啸而过，后背的猛地被踹得打疼，痛感甫上来，她的脸已经在黑暗中撞上了榻前的隔板，顿时面门火辣辣剧痛，温热的鲜血成股淌下。

　　“再耽误老子喝酒，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头剁下来！”

　　血不知道从哪里淌出的，女人生怕一耽误，又会被他拳打脚踢一顿，左手捂着脸，右手伸到榻沿，从枕头底下翻出几枚铜板。

　　巨响之后，床板剧烈晃动，窈娘只看到一直枯瘦的手从榻下伸出来，在被子下摸索。

　　旋即，手拍在榻沿，人头似浴血而出鬼头冒出来，她强撑身子，颤颤巍巍走向男人，把前递给对方。

　　男人看见她一脸要死不活的模样，心生怨怼，冲她吐了口唾沫，拿着几个钱又出门了。

　　门没关。女人幽怨地看向榻上，窈娘不知何时满脸泪水，电光闪烁，她头破血流，恍若阴间厉鬼般，双眼和男人一样释放出骇人凶光。

　　不要开门，明明说过的，不要开门。

　　她动了，向着窈娘挪动脚步。窈娘拼命摇头，眼泪混着鼻涕糊满脸，心如酸菜坛子，塞满恐惧。

　　为什么不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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