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

　　等悬日渐红，霞光漫天时，贺溪和齐誉年终于迎来最后一个镜头。
　　“来吧，小帅哥。”马尾叼着烟尾，摆弄着机器，冲两人喊道。
　　此时整个德中浸润在泛红的柔光里，安静，和谐，偶然路过的学生谈笑风生，踩碎一地余晖。
　　马尾说，这是最重要的镜头，这么美的夕阳很难得，机不可失。几句话把贺溪都给说紧张了。
　　贺溪面上不显露半分，手指却有些不安地收紧，生怕自己卖不好这笑脸。
　　“贺溪。”齐誉年突然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过我？”
　　“我操。感谢那个摄像头吧，你跪地求饶的样子传出去不好看。”贺溪按耐住揍人的冲动开骂，心里却奇异地安分下来。
　　明德中学的大门修得很气派，牌匾是校长专门找大师写的，横竖勾提皆是入木三分，一撇一捺尽显大家风范。
　　夕阳是烧红的铁，把整片天空变得滚烫。红霞浓酽，片片铺陈，缕缕晕染，落在两个少年眼里，化作灼人的光彩。
　　镜头里的两人，并肩伫立在偌大的招牌旁边，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他们身后是铺天盖地的晚霞，清风拂动发丝，少年意气风发。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注目，越过黑漆漆的摄像设备，一睹年青学子风华。
　　“你会点穴吗？把我给点了吧。或者会催眠吗？来一针丧尸病毒也行，我真的快站不住了。”贺溪趁着马尾低头选片，咕噜冒出一大串胡言乱语。
　　“坚持一下，回去就能徜徉题海了。”
　　“书山有路摔不死，学海无涯淹不死，比起活活站累死，我宁愿回去补作业。”贺溪长叹一声。
　　齐誉年闷闷笑了声。
　　贺溪和齐誉年站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夕阳完全沉下去，马尾才颔首，“结束。”
　　“终于拍完了，还是上学好，我爱读书，不爱上班。”贺溪往门口的石墩上一坐，开始怀念窗明几净，不用站着的教室。
　　齐誉年体力明显好很多，扔了瓶矿泉水给贺溪，另开一瓶仰头喝了两口。
　　“哎哎，顺手帮你们拍了几张照片，就当送你们的礼物了。”
　　马尾挂着一个大炮走过来。贺溪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个扎着马尾的事儿精，一拍一整天，他早回教室该干嘛干嘛了。
　　马尾看两人热情都不高涨，捋了捋头发，歪着嘴笑道，“你们两个小屁孩，忒不懂事，知道找我约拍一次多少人民币吗？真是不识货，这可是你们的人生照片啊。”说罢还遗憾地晃了晃相机。
　　几天后宣传片出来了，不群老师在投影上给大家播了一遍。
　　贺溪并未如料想般看到一部精神病院纪录片，镜头里的十六班，意外的明快生动，镜头流畅地滑过校园各个角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盈的笑容，每个人都在拥抱光明的未来。
　　就仿佛，天大地大，大不过眼前的校园；山转水转，转不出少年的眼睛。青春这首不歇的赞歌，从宣传片里缓缓倾泻出音。
　　贺溪特地搜寻一圈，试图在密匝的人群里找到齐誉年，以为会很费力，没想到一眼便认了出来。画面里的他嘴角小幅度上扬，笑得收敛，像叶子轻落在水上。
　　“马尾找出这帧应该很不容易吧。”贺溪想着，目光不自主地飘向旁边。齐誉年正支着下巴，很认真地盯着大屏幕看。
　　朝迎暮送的双人画面在大屏幕上叠闪出现，班里瞬间掀起了一阵惊呼。没想到马尾还挺牛的，拍得很像那么回事。贺溪也有点被自己帅到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朝朝朝啊暮暮暮！好磕好磕。”“就靠这个纪录片，德中明年能再招一栋楼的学生。”“溪哥誉哥这脸啊，简直是男性公敌。”“潘帅无须妄自菲薄，你也不赖。”
　　热烈讨论中，几个女生一个劲地往后瞅，贺溪早习惯了这样的视线。但这次有些奇怪，她们的视线在他和齐誉年身上来回流转，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暧昧。
　　“操，我俩可是地道兄弟情，可别拿西方社会的朽败思想玷污我们。”贺溪心道，余光轻轻飘落向身旁的齐誉年。
　　王润也激动地扭过头，看着两人，“嘿，别说，你俩还挺配的。”
　　“找抽是不是。”
　　贺溪危险地眯起眼。
　　王润闻言终于闭嘴，悻悻扭回头。
　　“哎，齐誉年。”贺溪叫了声。
　　齐誉年似乎在分神想事情，依旧托着下巴，手指节规律地一下下叩着桌面。
　　“哎，靓仔！”贺溪拔高了声音。
　　齐誉年终于回神，目光沉沉地落在贺溪脸上，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看咱俩，帅没边了，合作愉快啊。”
　　“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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